龚小乙,背着书包,头也不抬地绕开这位顶风臭百里的克里斯汀大妈。
“跑那么快,急着投胎呢?吓着大妈我,你赔得起嘛!”
像是有意针对这对孤儿寡母,每逢见着母子二人都会变本加厉地冷嘲热讽,说话之尖酸刻薄,就算道德圣人都忍不住雷霆一怒。
有一次,大妈冲着母子说:“见人不理人,是不是心里有鬼?你那英雄老爹,我看就是假冒伪劣的。多半呀,是他自己弄塌了工地,不然谁不要命了折回去背人。救了人,也没见被救的回来感谢。”
龙有逆鳞,猫有炸毛。
什么话都能忍,唯独诋毁老爹的话,龚小乙忍不了。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哭着喊着,当时就要拿砖头和个中年大妈拼命,结果却挨了老妈一顿打。
自那之后,龚小乙就躲着大妈走。倒不是被老妈屈打的,而是因为老妈事后说了一句话:“戚戚小人说两句坏话,你就和人喊打喊杀,什么时候能当上大侠?你的眼光不应该方得比普通人还低。”
说来奇怪,自这之后,大妈照旧念山音,却不再攻讦诋毁龚好义了。
或许是因为那位逢年过节就来拜望的大叔得知这件事后,阴恻恻地朝大妈乜斜了一眼。
这位怪大叔,据说是被救的工人之一,也是唯一向母子二人亲自表达谢意的工人。每个季节,他都会穿着同一身衣服。虽然搓洗得干净,但从缝补的领口和袖口可以看出,他是个贫穷的人。
之所以叫他怪大叔,是因为他从没不说自己的名字,年节来时也从不带礼物,只是敲门、抱拳、撂下一句吉祥就走了。
过年时,孟红还要倒请他吃一碗大肉馅儿的饺子。然后,他会再道一句谢,裹着单薄的冬衣,走近北方的冬夜里。可是,这位怪大叔,今年就没再来过了。龚小乙猜想,他终于听取了妈妈的意见,去找一份营生。
跑出院子,龚小乙的脚步慢了下来。
到了胡同口,他冲正从三轮车上往馄饨铺子里卸葱的光头老汉,恭敬地鞠了一躬说:“老师好。”
戚叁伍一胡噜脑门儿的汗水,和蔼地笑了起来说:“小乙练功了没?”
“练了。”龚小乙干脆利落地说。
“好好!吃得苦中苦,才能练好武。”戚叁伍将最后一兜香菜扔进了小店面里,拉下卷帘门说,“走!今儿时间富裕,老师骑车载你上学去。”
龚小乙欢喜地跳进三轮车后斗。
戚叁伍夸赞道:“这招鹞子翻身使得漂亮。”
龚小乙挠挠头,开心地傻笑。
戚叁伍跨上三轮车,使劲儿一蹬,车子吱吱呀呀作响。
就这么个听起来快散架了的破三轮,载着龚小乙拐出了胡同,走上了栽着两行梧桐的柏油路。被骑车的人按着车铃超过,被开车的人按着喇叭抛在后面,破三轮仍锲而不舍、不疾不徐地向前走着……
载着未来,开启一段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