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勤小时候,还因为爸妈工作繁忙,被张姨带到家里玩过。
可现在这屋子,明显已经不是张姨的了。
电视柜上摆着张铎一家三口的照片,茶几下是烟灰缸、烟盒、打火机。
玄关口扔着几双拖鞋,还有女人的高跟鞋,男士的皮鞋和小孩儿的运动鞋。
鱼缸上放着两瓶鲜亮的指甲油,窗台上扔着小汽车模型玩具。
刚才小胖子悄悄看去的角落,摆着一尊财神爷,还插着三炷香。
张姨从来不穿高跟鞋,也不用指甲油,更不抽烟。
更别提一个人好客居然会好客到给对方准备好鞋和生活用品的地步,还在家里摆上跟自己无关的相片?
要是摆上四人合照,都还算勉强糊弄得过去,可这一家三口的笑容,实在是刺痛了游勤的眼睛。
游勤道:“什么时候开始的?”
张姨没说话。
游勤眯了下眼:“你不说,我就不帮你解决那小胖子的事了,该着他活该,就让他去还他爹的债吧。”
张姨睫毛颤抖,嘴唇一点颜色也没有了,哆嗦着唇道:“我说,我……我只是不想让您和馨姐担心。”
游勤静静地等着。
张姨吞了下唾沫,搓着手指道:“十几、十几年了。斌彬还没出生前……”
游勤其实已经料到了,那小胖子在这家里理所当然的模样,还有说话的语气,明显是早已习惯了,孩子都是好学的,这也从侧面反应出了张铎对他姐姐是什么态度。
虽然早料到了,但游勤还是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
“那你住哪儿?”游勤不想去问为什么,只想知道张姨这些年怎么过的。
张姨吞-吐道:“就、就附近……租的宿舍。”
说是租的宿舍,游勤已经意识到了那是什么样的环境:“一间房,分出无数小房间,一人一间的蜗居,是吧?”
游勤虽然没吃过什么苦,但在新闻上却看到过那种居住环境。他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忍了又忍,看到张姨犹豫着点头后,终于还是忍无可忍地问出了口:“你到底是为什么啊!”
而张姨的回答,依然是那已经重复过无数次的:“他是我弟弟。”
张姨是个温柔的人,游勤一直知道,她善良又温柔,她内心有着自己的骄傲和坚强,可这些在她的家人眼里,却一文不值。
她早早辍学,就为了省钱;她早早出来打拼,就为了养家。
她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家,却要给弟弟结婚生孩子让位,到如今,这个从相识起就善良温柔的姑娘,奋不顾身给别人挡油漆的姑娘,到了快五十的年纪,没有谈过恋爱,也没有嫁过人。
张姨自嘲地将头发捋到耳后,她跟了莫馨几十年,学会了打扮,也将气质修行得很好。外人看她,并看不出来她做什么工作,甚至看不出她的出身。
就如同王歌第一次看到她时,还误以为是游勤的远亲。
她承认了房子的事后,倒是显得轻松了一些,笑笑说:“我知道少爷生气,但……我早就认命了,所以没关系。我只要不牵连其他人,就足够了。”
这就是她放弃结婚的原因。
这样的家庭,她不想让任何人来跟她分担。
放不下这个负担的是她自己,不应该由别的任何人来为她买单。
游勤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是张姨的家事,路是张姨自己选择的。大家都是成年人,既然她自己早做好了打算和准备,旁人又有什么资格置喙?
游勤突然想:或许,这件事老妈也早就知道。毕竟在老妈眼皮子底下的事,从来瞒不过她的眼睛。
如果张姨有一点求救的意思,老妈都不会放着她不管,就像她当年拦在了要去借高-利贷的张姨前面;而这次,老妈选择了尊重张姨的决定。
游勤叹了口气,想伸手点烟,但看到茶几下属于张铎的烟灰缸和天下秀烟盒,他又顿时恶心得没了那个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