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 “梓书谢谢你。可是我如何好意思要动用你的积蓄?身为一个老板,不能给自己的员工一份安稳的收入,我如何还还意思积蓄困着你们?”张钤仿佛骤然衰老许多,他原本已经微微谢顶的发顶,仿佛又稀疏了不少。
梓书叹口气忍住下面的话。当员工的充其量不过是失去一份工作,哪里比得上老板要失去全部的身家?所以但凡还有半点余地,相信张钤也一定会勉力支撑到底。如果此时就连张钤自己都决定放弃了,那么她就不应该再多说。否则,岂不是在人家伤口上撒盐?
“经理,您是怎么决定的?看看我是否还能再帮上点忙?”
张钤听梓书这样一说,一双灰暗的眼瞳里忽然亮起一星光芒“梓书,你真的愿意帮我?那就太好了!原本我也有求于你,只是想到你一提到贝氏便是一副不欲多提的样子,于是我也不好意思说起——梓书,其实我们公司一直有大集团在商议收购,只不过我一直没有同意。”
梓书听见自己的心咚地一声沉下去,然后便泛上来层层的雾霾。就像窗外那颗被包绕在雾霾里的太阳,红彤彤的一颗,依旧很大很圆,可是光和热却都被雾霾隔住。
“经理您提到的大集团,不会就正好是贝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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梓书很佩服自己,在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竟然还是在微笑。真是在新加坡多年的修炼,或者是职场上多年来的磨砺,让她早已学会就算泰山崩塌于眼前,都能依旧笑意盈盈。
笑容是职场上最好的礼貌。当年那个男子也曾这样对她说过。彼时她还是个工读生,带着对一切陌生又好气的眼睛走进那间大公司;而他站在工读生的队伍前,一双黑瞳幽深得就像子夜时分的天空,仿佛能直直望进人的心里来。
“正是贝氏!”张钤眼睛里的光芒再亮了一点“其实梓书啊,我想拜托你,能不能代表钤印,与贝氏正式接洽?你在贝氏工作过,最是知己知彼,也只有你来代表我们钤印,才能让我最放心。”
张钤捏紧手里的太空杯,轻轻说“钱数是次要的,但是我要他们保证,不丢弃钤印的任何一件旧东西。无论是旧办公楼、旧机器,还是旧的工作程序,还有旧的同事我希望他们都能原封不动地保留下来。钤印出版卖的不光是一个壳,我要钤印出版还能在新东家的手下,保留下原来的血肉和灵魂。否则我对不起钤印的百年历史,对不起钤印的每一个老员工”
“我希望再过一百年,就算已经没人记得我张钤曾经在钤印工作过,但是钤印依旧还在老地方,秉持着老规矩,散发着旧香气。那我张钤,这辈子就也知足了。这份心安,比我个人得着多少钱都更贵,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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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张钤提出让梓书作为接洽代表的请求时,梓书本能想要拒绝。她既然从新加坡回来,就是为了能远远躲开贝氏。她又怎么会再转头回去,重新去趟这浑水?
可是当听完张钤最后的这段话,梓书却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身为靳家的孙女儿,她明白这份想要守住老字号的心情;就像看着菊墨一点点去搜集那些古董的心情一样。也许有人看见古董高昂的价钱,但是其实凝聚在那古董中的历史和文化价值才是最贵重的,是无法简单用一个价钱的数字来估量的。
梓书深深吸了口气。窗外的尘霾仿佛都钻过窗户缝钻进了办公室里来,吸进鼻子里的空气很干,仿佛还有小小的磨砺感,有微微的疼痛在鼻腔里潜行。
“经理,我愿意帮忙。”梓书听见自己的声音沉静稳定,仿佛这个答案早已笃定地在她心尖安放着,而不是之前经过那么多的思虑和犹豫。
当这个答案一说出口,她自己那颗惴惴的心反倒宁静了下来。她想,也许她早已准备好了这个答案,只不过就连她自己事先都没有发现。
这一切仿佛上天早已安排好,所以才让她在这个时候进入钤印出版来工作,于是她便被赋予了义不容辞的责任。尽管不想见那个人,尽管一想到要见那个人就让她心底生出巨大的空洞,但是她如今已经不仅仅是为了她自己,更是为了钤印的所有员工,为了钤印的百年历史。
小时候家里的日历还是老式的洋黄历,每到新年要更换新的,祖母便都会强调一声“要买钤印家的啊。钤印的印刷得最清晰,农历也算得最准。”
再长大些看小人书,梓书最爱的那套红楼梦连环画也是钤印版的。
后来还有上小学时候用到的课本、课外书、作业本就连那些年流行过一阵子的彩色信笺、贺年片,她也都是最爱钤印的。
她对出版印刷行业最早的、最美好的记忆都是来自钤印。虽然钤印不是她的,她不过只是钤印的一个新进员工,但是她却曾经在成长的岁月里承受过钤印所带来的美好。于是她不能面对钤印的危机而撒手不管。
她得站出来。即便是要面对那个最不想面对的人。
“梓书谢谢你!”
张钤激动起身,隔着古老的写字台,伸手过来握住梓书的手,激动地上下摇摆“梓书啊,我想钤印就是因为你而与贝氏有缘。否则以贝氏远在新加坡的地理,与他们今日的成就,又何必非要千里迢迢跨越了国境来收购我们这样一家规模小又陈旧的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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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继续,爬走睡觉去。大家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