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厌靠在自己的床头,只觉得心口一瓣一瓣被搅得粉碎。
真是可笑。
可笑。
自欺欺人的后果,便是将自己欺骗的四分五裂。为自己制好的蜜罐子,也不过就甜那么一点点罢了。喝完了,就剩冰凉的罐壁了。
不舍得,怎么会不舍得呢。
他这一生,舍弃的还不够多吗。
执骨和韩栈衣站在屋中。看正撕裂着胸口的无厌。他的指甲划破胸前的衣服,又一层层划破了血肉。他无声的流泪,狠狠的咬紧牙关,痛苦从心底里弥漫,心口的皮肤被他撕扯的满是血痕,他却恍若不知。
撕开它,挖出它。
什么心啊,不要了,统统不要了。
他蜷缩在床上,五指间全是血,已痛的说不出话来。
可是尽管这样,仍改变不了任何事。他是如此无能,没有办法保护自己所爱的人。
当这座金屋的门被打开时,执骨惊的睁大了眼。
执丰出现在门口,一身戎装,神情倨傲不可一世。
精神头正足,虽是不如少年人,但那神情活脱脱是执骨的翻版,眉眼间的神采与他如出一辙,傲气十足。
执丰环视屋内一圈,扯开嘴角:“金屋藏娇啊。”
他看见了床上蜷缩的人,不客气的抓住他的衣领:“韩风人呢。”
在执丰的手里,无厌无力的扬起了头,他笑了笑,尽是嘲弄,指着自己心口,已经说不出什么话来:“这儿呢,我心里。”
见执丰的面色变了,无厌又笑了,捂住心脏:“来拿啊?”
*
这座金屋被封了窗,临时成了审问场所。
三日后,无厌奄奄一息,浑身是血,已无完好模样。
他笑的咯咯:“将军,你简直是在做梦。”眼泪都笑出来了:“你问我,我会告诉你吗?哈哈哈哈。”
那日看着他从这扇门离开,就知再无相见时。
无厌怎么会不懂,将他留在这,不过就是断了最后一丝念想罢了。
相见时日短,相爱更短。可这爱了一个人,就入了心了。你要如何拿他出来?拿不出了。
他嘲弄的看着执丰,断了自己的舌。
鲜血喷薄而出,堵也堵不住。
他猖狂的大笑,眼中尽是得意。
我爱的人,自由我守。
执丰望着他,眉目冷峻,已现不耐。
三日前他放话而出。若韩风三日内不出现,便杀了他。此时三日已过,人并未出现。
知再无继续的必要,执丰站在无厌面前,抬起手中刀。
刀锋泛着血色的光,不知舔了多少血。战场上不败的战神,似蔑视众生一般望着无厌,手起刀落后,无厌只觉得心口一凉,他好似看见了什么从身体里滚了出去,又好似看见什么染红了眼前路。
只是好在他不觉得痛了,心不痛了。
他隐约听见有人说:“既然他在你心里,那我就带走了。”
胸口一片冰凉,没了往日的温度,身体的疼痛也已麻木,没什么好害怕的。
不难受,不难受。
他笑了三天,痴狂的如同傻子。这一时刻,他才终于放下了嘴角,流下了眼泪。
你是无邪的太子,当享无上荣宠。我只是你行路上的那颗不起眼的石子,别让我绊了你前行的路,不值当啊。
封了门,封了窗。这座金屋再无人进,纵使水镜村蛮横的人数不胜数,也都知这是处禁地。
年月交替,桃花红了一年又一年。
那金屋门前,又落了一地的红。
无人打扫的房屋蒙了尘,再不如当时的金碧辉煌。
一人穿着白衣,无声的站在院中驻足不前。
他淡淡望着眼前熟悉的景象,又侧头看了看熟悉的鸡棚,嘴角牵了又落,竟是笑不出来了。
那不染尘埃的白,滚滚卷云内敛其上,那人也拔高了个头,沉静了气息。
那个温温软软的少年人再不见了,如此,只剩薄凉的身影。
他站在门前久久没有动作,无人知道,他颤抖的手掌,抬都抬不起来。
良久后,许是下定了决心,他推开了尘封已久的大门。
四处都落了灰,蒙了尘。蛛网在角落蔓延,他迈出了进屋的第一步。
始终不敢抬头看,始终不敢向前望。他只是侧头看了眼旁边,看见了那张床。他记得,自己就喜欢趴在他身上睡,尽管自己没睡着,也要装着沉眠的模样,打着憨,赖在他身上不下来。
他也记得,那温存一夜的温柔缠|绵,让他永生不忘,刻入骨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