业将成,只可惜,我看不到那一天了……”说着轻轻叹了口气,声线低沉:“知棠,我不能见我儿最后一面,有些话,只有劳烦你替我传了。”
“娘娘您放心,”秦嬷嬷饮声吞泣,“您今日说的每句话,奴婢都会一字不落地告诉殿下。”
太后嗯了一声,一字一句道:“其一,藩王拥兵自重已成大患,告诉落英,此番一定要借周国兵力重创四藩,否则他根基不稳,即使称了帝也是岌岌可危。其二,我儿一切都好,唯恐女儿情长让他吃大亏。”她合着眼叹口气,忽然又摆手道,“算了,其二你不说也罢,阿九那丫头已经送去大周和亲,想来也没什么能扰他了。”
秦嬷嬷重重颔首,“娘娘放心,奴婢记住了。”
不知怎么,忽然出奇地冷。
太后一阵战栗,手微动,将短笛凑到唇边吹了起来。由于吹笛之人气息不稳,笛声也显得断断续续,悦耳悠扬是谈不上的,却缠夹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思。
窗外明光黯尽,斜阳的余晖缓缓落下了山头。笛声戛然而止,只听一声脆响,玉笛落了地,就那么从容却突兀地碎成了两截。
秦嬷嬷双膝一软跌坐下去,咬着唇含泪高呼:“太后,薨——”
**********
入夜了,月亮爬上树梢,青光映衬白雪皑皑,有种不可言说的美态。丞相未归,阿九也难得地没有睡意,便坐在灯下绣香囊,一针一线,神情专注。
忽地,夜风里似乎传来一阵依稀的钟声,沉闷阴森,像从十八层地狱里升起。她一愣,指尖微颤,针头便狠狠刺入了指腹,涌出一滴殷红的血珠子。
这钟声她不陌生,当初皇后薨逝时便听过,如今丧钟再鸣,不必说也知道是为什么了。
她神色惘惘的,起身踱了几步到窗前,推开窗屉子,声响因变得清晰,随之而来的还有盈满宫城的悲泣嚎啕。似乎哀恸欲绝,一声一声,透出一种肝肠寸断般的绝望。
风起了,檐下的宫灯凄凉地晃动,灯火诡异,幽深如厉鬼的眼睛,看得人不寒而栗。阿九合上眸子叹气,心头霎时间五味陈杂。
葛太后曾三番五次加害她,为了拆散她与谢景臣,甚至逼迫她去大周和亲。她想,自己应该恨太后,一个会威胁自己性命的人死了,她虽然不至于高兴,但至少该感到庆幸。然而丧钟阵阵,她非但没有丝毫的庆幸,还有些难过。
千错万错,太后是谢景臣的母亲,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孩子。过去阿九无法理解,可今时不同往日,身为人母,她完全能够理解太后做的许多事。事实上,当一种罪孽是出于母爱,也就不是那么罪无可恕了。
她抚着额头叹气,颓然坐进圈椅里,讷讷地若有所思。外头的院门儿忽然开了,她诧异地抬眼看,万万不想到今晚那人会回来。
太后仙逝,他不该再宫里守着么?
阿九隐隐感到不对劲,扶着肚子出门去迎。拉开房门,丞相的身影就在檐下,立在火光不及的地方,背靠着菱花门,仰着头,似乎没有进来的打算。
她步子顿住了,月是残月,清辉一片在他脸上流转。那张面容仍旧夺目,只是眼底像有什么凝固了,目光静静地望着月亮,仿佛对她毫无察觉。
“……”
阿九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可是不知从何说起。她嘴皮子不利索,也不是个善于用言语进行宽慰的人,傻站了半天才终于吸口气,上前几步,手抚上他的肩,道:“心里不好受,就去宫里守着吧。”
没能见到最后一面,最后一程总能送送的。
谢景臣先是沉默,良久才摇头,合上眸子似乎疲累到极致,“我回来是另有要事。”
女人的直觉有时准得可怕,阿九微怔,忽然有些害怕听到他口里的“要事”。她面上挤出一个笑来,仓皇转身道,“外头天凉,什么事进来说吧。”
然而他却在身后开了口,语气中带着一种莫名的无奈,“子时一到,我便要与春意笑会和。”说着稍停,又道:“我已经安排了人马护送你离开京都。”
看吧,求神拜佛果然不顶用,她最害怕的时候终于还是来了。阿九无声一笑,转过头去定定望向他,“不是说我死都只能死在你手上么?放我走,不怕我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