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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松把她这话当西北风,下巴一扬,往外一指,“烦请带路。”
潘小园只好乖乖向后转。阳谷县虽然生活安稳,民风却不见得多淳朴,也许是担心她大晚上一个人在外面走,不安全?不过也可能只是信不过她而已。
不过不管怎样,武松似乎没有灭口的意思。潘小园心里一松,五脏六腑归位,赶紧应了,小心把那装吃食的篮子挎在左手边,隔在两人中间,往县衙广场便走。走了两步才发觉,似乎是穿越以来,头一次和比自己高的人并肩走……
武松不说话,除了偶尔长长的喊上一声“大哥”,便是沉默。周围行人稀少,家家闭户。潘小园忍不下这安静。平日里她不介意孤独,但身边跟了这么个太岁,总觉得静默里藏着什么杀机。
跟他没话找话唠家常:“家里最近一切都好,叔叔莫要惦记。”至于邀请他找点空闲常回家看看,这种话绝对要省略。
武松“嗯”了一声,“多谢嫂嫂扶持。”
原来他也知道自家大哥是扶不上墙的烂泥。潘小园心底叹了口气,接着胡扯:“大郎每日卖两文钱的炊饼,费力不讨好,因此我今日帮他做了雪花白面炊饼,一个卖五文,想来能收入翻倍,以后的生活不至于那么紧张了。”
武松这才有一点惊讶,“这是嫂嫂的主意?”马上又意识到这问话简直是多此一举,自家大哥卖了十几年炊饼,何曾有过半点创新的念头?于是微微一笑,不再问了。
两人已经走过武大惯常做买卖的那棵大槐树底下。武松并没有在此停留,而是左右看看,伸手一指,径直往旁边一条宽巷子里走了。这也是武大惯常喜欢走的路线。
潘小园急忙跟上。心里涌起一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
穿越以来,和武松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互相说过的话,更是大约还没有郓哥一次嘴炮加起来的字数多。然而就这么几次只言片语的交流,让她觉得……武松对武大,似乎没有她想象得那样情深似海。
武松本就有性情孤僻的一面,对谁都是淡淡的,从来不在鸡毛蒜皮的小事上浪费感情。得知武大失踪,焦急归焦急,却不像市井之徒那样大惊小怪,恨不得把整条街都翻个鸡飞狗跳——这一点上,他和阳谷县所有其他人简直都格格不入。
也难怪,同一个窝里孵养出来的,一个成了鸿鹄,另一个成了陷在泥潭里的鸭子,何尝还能有半点共同语言,往日的恩义却是磨不灭,变成了捆绑一生的负担。
对于武松,武大是他唯一的亲人,然而他若是有什么心事和思虑,恐怕武大是最后一个能听懂的。
潘小园觉得,有些事,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不知不觉放慢了脚步,眼看武松目光扫过巷子里每一个阴影和角落,人已经走到了自己前面,终于鼓起勇气,叫他:“叔叔。”
武松立刻回头,“怎么了?”
潘小园深呼吸,把心跳压回正常频率,然后开口,以不经意的语气说:“方才许是奴听岔了,但叔叔若要询问清河县老宅的去向,何不直接去问你哥哥?还要差个外人去打听?”
武松神情一滞,过了片刻,才慢慢向她走回来。潘小园直觉自己这次并没有触雷,硬起眼神,用目光又追问了一次。
武松静了片刻,才微微叹口气,低声说:“家兄愚钝,这些事,不一定会放在心上。况且……”
潘小园头次在他脸上看到了些许为难的神色,一个忍不住,帮他补完了这句话:“你怕他愧疚?那栋清河县老宅子,是不能随意卖的,对吗?是你祖上留下来的家训?还是……”
武松双眼一亮,目光里飞快闪过一丝怀疑,打得潘小园一身冷汗,赶紧住口。自己是不是话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