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是躲避敌人追捕的最好的保护伞。
“嗯,所以你……在阳谷县时,也没有回去拿过……那件东西,还让它继续留在老宅里。”
武松点头,“我不知道他们有多少人。若贸然去,不免打草惊蛇。况且,大哥还在县里……”
将如此要紧的东西留在老宅,而并非随身携带,本来已经骗过了大部分人。可终于有人开始打那宅子的主意,以致用计将武大骗得搬家,又恰好搬到了阳谷县,成为武松身边一个天然的顾虑——这已非武松所料。
倘若武大留在熟悉的清河县,周围是知根知底的老邻居,没有西门庆,没有和西门庆勾结的赃官,一切或许,会略有不同……
略有,而已。
牵一发而动全身,莫说武松,就是宋江、周侗,也未必有本事预知一切。
而她“潘金莲”呢?一个巨大的局里,一粒小小的细沙而已。
潘小园彻底明白,武松那日为什么会终于饶了自己的小命。
杀了她潘金莲算什么,这部乱局里的每一个棋子、每一处关节,他武松,能清理得干净吗?
那时的他,放下刀的一刻,内心应该是无奈的吧。
潘小园头一次对武松也有点同情了起来,由衷地感叹了一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话她之前不知听到过多少次,但此时才真正感同身受。
武松点点头,垂眼看地,重复道:“嗯,是身不由己。”
这句话说完,他却忽然闪过一念,抬起眼,极快地将对面的女人从头发丝到手指头尖儿扫视了一遍。但见眉眼正常,神色正常,一切都似乎正常,却又跟他初识她的时候那么不一样。若说过去到的潘氏,曾有那么一两刻的工夫把他搞得窘迫为难,现在的这个人,抛却那些曾经的尴尬,则表现得聪明理性,就差脑门上冒出四个字:同道中人。
多半是靠她那张脸吧。
潘小园感到一束有重量的目光在自己身上转了一圈,不用说,武松又是在心里不定怎么审自己呢,对他那点同情立马灰飞烟灭,不咸不淡地问:“又有哪儿不对了?”
武松信口道:“你头发里还有片叶子。”看她手忙脚乱去找,才把方才那念头又闪了一遍。
如果说武大搬家是明教设计的圈套,而搬家的导火索,是因为他娶到了漂亮媳妇受人骚扰,那,会不会,这场荒谬的婚姻本身,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也许,过去一直对她没来由的警惕和注意,就源于此?
随即又想到,就算是,看她本人表现,也绝不可能知情。他不愿意再为无谓的怀疑分心,于是轻描淡写地收回目光,走到门口,去解那帘子上的结,一面说:“该知道的,我都说得差不多了。昨天让你吃了不少苦头,武二抱歉……”
多难得的一句抱歉。潘小园决定趁这次跟他冰释前嫌,也不计较他那次的凶,以后咱谁也别再呛谁了,做人呐最重要的是开心……
脑子却不由自主地转到了另一件事上,当即大呼:“等等……”
武松回头。
“可是、可是你守着的那东西,不是已经让他们抢走了,你打算怎么办?是不是要抢回来?还是……”
孙二娘跟她转述的时候带着淡淡的坏笑,说救出武松那会儿,他简直是衣衫不整大失体面,身上能藏东西的地方都被翻了个里朝外。明教诸人离去的虽然仓皇,脸上却都带着得手的胜利微笑,那白衣道人包道乙还跟他诚挚道谢呢。他在清河县藏了十年的那件宝贝,眼下怕是已经上了船,进了京杭运河了。
武松既然跟她开诚布公,她就不免有些同仇敌忾的代入感。虽然不知道那东西到底金贵在何处,但说丢就丢了,她心里也跟着空落落的。
武松手上一僵,放下帘子,转过身来,神色微微懊悔。
“是了,我倒是忘啦……”他忽然低声笑了,低下头,“这次是真正抱歉,武二先行赔罪了,请嫂嫂务必谅解。”说毕,竟是一个十分正式的拜揖,直接把后背亮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