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开口,声音经过胸腔的共鸣,震得她耳朵发痒。
“多谢了,你且等下,洒家马上就好!”
然后他的声音忽然小了下来,明显是极力压低,但依然和旁人的喊话差不多音量。明显是强作温柔,但依然能让人听出一身鸡皮疙瘩。
“再吃一块,再吃一块!嗳,瘦得跟蚂蚱似的,过去有谁欺负过你,洒家给你一一揍回来!别怕,再吃一块!”
潘小园看着那宽阔的背影,彻底呆若木鸡,手里装狗肉的篮子啪嗒掉地上了。
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铁罗汉,眼下这是……在喂猫还是喂鸟?
鲁智深换了个蹲法,潘小园终于看清了他身前的那一小团……东西。
一个小萝莉。
一个灰扑扑、脏兮兮、瘦骨嶙峋的小萝莉。
一个明显怕的要死,却动也不敢动,眼睁睁看着一片狗肉往自己嘴里喂的……小萝莉。
再一细看面容,潘小园眼睛直了。
“贞贞贞……贞姐儿?!”
贞姐看到她,眼睛圆溜溜睁开来,嘴巴张得老大,终于被见缝插针的塞进去一大块肉。
然后她哇的一声嚎啕大哭,穿过鲁智深咯吱窝儿,直接飞扑到潘小园怀里,嘴里还叼着那块狗肉:“六姨……六……六姨,呜呜呜……”
鲁智深转过身,站起来。只见他衣襟半敞,胸口茸茸黑毛,方面大耳,一副络腮胡,此时的神情又是无辜,又是无助:“兀那娘子,这小蚂蚱,是你熟人?”
潘小园仰头看看面前的罗汉塔,又看看怀里的小萝莉,头脑中一片空白,逻辑全死,一句话也接不上来。
鲁智深有点不耐烦。换成对面是个糙汉,估计早就一脚踢上去。但这时候也免不得耐心,放低了一点点音量,又问:“他们跟洒家说,这小娃娃是隔壁房里要的人——就是你的?”
几个壮汉小弟此时才现身,你一言我一语的说明白了事情原委。
当日潘小园试图接手孙二娘酒店,央求张青派人去阳谷县打探贞姐下落,说若是她过得不好,就给接过来,继续给自己帮工。谁知张青的人是走了,转眼她自己也被坑上梁山,此后的生活大起大落,也就没再想过这一茬子事。
张青的小弟倒是如约去了阳谷县,一打听才发现……
这是壮汉们转述的原话,“那个直娘贼腌臜死爹,俺们去的时候,刚好撞见他把那小丫头卖进丽春院,挑了好大一担子钱,笑嘻嘻的往回走。娘的,俺们做强盗的都不干这等子龌龊事儿!俺们把人和钱都抢过来了,那个爹还求饶呢,说家里揭不开锅了,再不卖,老婆孩子都饿死了!奶奶的,俺们给他揍了半死,怕出事,没要他命。那孩子就给带来了,再留他家里,左右给毁了!……”
带着贞姐回到十字坡,那里已经是一片狼藉,盘踞了陌生的黑道老大。张青的那几个小弟倒也乖觉,立刻悄没声绕道,改去梁山泊。
把贞姐带上山的时刻,潘小园刚好在张罗搬家。张青那几个小弟头一次上山,晕船就晕得头大,也不清楚山上的地理格局,只打听到“潘六娘子如今住在鲁智深隔壁”,便把人送来了。
屋子还空着,里面一堆杂物,半个人影没有。张青那几个小弟当即不知所措。这时候鲁智深喝得半醉,听到声音,出来看个究竟。几个阿猫阿狗里,有曾经去二龙山送信的,认得这和尚,当即在他还没撒酒疯之前溜之大吉。
于是哇哇大哭的贞姐,就这么被鲁智深暂时收留在自己的院子里,哄了半天,还没哄好呢。
潘小园眼睛直勾勾看地,听完了这一整场戏,只说得出一句话:“深谢师父。奴家……”
鲁智深丝毫不领情,不耐烦挥挥手:“知道了知道了,回去罢!这群撮鸟,给洒家隔壁搬来一堆娘们,恁地麻烦!——喂,要是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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