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松对她这个“巴结”方式自然不敢苟同。太不磊落。但又听她耍赖似的示弱:“我又不像你,寨子里有谁看我不顺眼,拳头讲理讲不过他,又不是什么六祖七祖,难道还能空口白牙的跟人家讲道理么?”
理智上武松不太买账,听到她那近似娇嗔的伶牙俐齿,好像一颗颗小红果落在心上,心里又有些绵软的熨帖。
还提拳头呢。指指那木桩子,问她:“俯卧撑能做几个了?”
潘小园低眉顺眼:“这酒挺好喝的啊,还有吗?”
武松偏头。盏子空了大半,倒影没了。柔和的夕阳光下,愈发显得那张小脸吹弹可破,宛若会呼吸的细瓷一般,让人觉得像是件精心雕琢的珍品,一定要好好的供在厚实的屋檐底下,不能经受一点风吹日晒。
但若是有人想破坏它,手上稍微重那么一点儿,无疑也会是一碰就碎的。
他心里有那么一点荒谬的想法,他是顶天立地男子汉,他不介意肩上多扛那么几斤几两的担子。虽然有个若有若无的名分在那里膈应着,但他若是会被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束缚住,方才忠义堂里那只碗可就死得太冤了。
这个意思,就算从没明确地表露出来过,他确信对方也心里有数了。但她偏不爱接受这份好意,装看不懂他眼神里那点试探,来一句:“是了,还有一件我摆不太平的事儿,二哥大人大量,帮我参谋参谋呗。”
这女人有多坏,他都大人大量了,还能计较什么。
忽然又想起来,阳谷县外,一地横血,莹白的手抱住他,把他从要命的冲动中解脱出来。板斧的刃滴着血,离她只三寸。
不管她那当口想的什么,他武松是欠她实实在在的一份重情。可她却像把这事忘了似的,跟他提也不提,仿佛当时只是伸手帮他赶走了耳边一只嗡嗡的苍蝇。
便是这一瞬间的恩义,在他心里生根,磨灭不掉。
武松爽快道:“什么事,说。”
见她那只手依旧捏着盏子,轻轻转了半个圈儿,晃荡出最后一滴酒,左右顾盼,看到一边的泥封红坛子,拿起来就要去续。
他忽然伸出手,将那只纤长的手,连同下面的小酒盏子,一起覆住了。
第131章1129.10
她蓦然睁大眼。武松没事人似的,眼睛斜着瞄,研究地缝里长出来的一株顽强青草。
掌心里一片柔软轻轻挣了一下,认命地不动了。试探着轻轻握紧了些,凉丝丝的,那份力道似乎是从指尖一路向上传,细白瓷上擦出一抹晚霞般的光晕。
她嘴上却硬,做出一副鄙视的小眼神:“怎么,舍不得你那点酒了?回头我周济你点儿?”
“说正事。”
“硌得慌。”
说的是被重重包围的、手心里的那个空盏子,边缘太硬,硌她手心。说得有多无辜,武松只好将手放开来,欲盖弥彰地左右看一看。
也只有这种事上,能让她胜出一筹了,不妨让着。但最起码,让他试探出一点七零八碎的心思来。
那些她碍着面子、难以启齿的东西,真当他粗枝大叶,感觉不到呢?
反正他不信,要是有别的男人这么突然袭击一下子,她能摆出这么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儿来。还有心思跟他谈判呢。
他笑笑:“说正事。”
潘小园也不跟他扭捏,酒也不多讨了,直载了当地说:“便是你那位便宜师兄史文恭,来梁山作了一次妖,将我连累不浅,你不会没觉出来吧?”
武松点点头。史文恭到底什么心思,同为争强好胜的臭男人,他觉得稍微能体谅出一点点:史文恭是在高调宣布,不管梁山对他采取如何手段,他都能游刃有余地肆意妄为,去他想去的地方,见他相见的人,说他想说的话,并且让梁山上最硬的刺儿头武松都束手无策,眼睁睁的看他为所欲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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