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的脚微微一缩,感觉到暖意从他的手掌传来,那温暖从脚尖一直蔓延到心上,暖得她心头发烫,她面色一红,却是渐渐放松了下来,怔怔地看着他的侧颜。
“身子是自己的,冷了,热了,都只有自己能体会,旁人无法替你分担,公主应当爱惜自己的身子”,秦默内力运起,徐徐替公主暖着脚,待手中冰凉的小脚渐渐暖和了起来,秦默低声问道,“公主,还冷吗?”
昭华公主一愣,望着被子中隆起的那个鼓包,心中有些复杂,一时酸,一时喜,一时悲。
她虽贵为公主,身边的奴才侍女一大堆,可却从未有人这样问过她。
冷了吗,热了吗,痛了吗,苦了吗……从来不曾有人问过她,公主你难过吗?你是不是冷?
她甚少以柔弱示人,因为她的心早已经被现实冰冻了,早已不期待真心,也早就学会了默默承受,承受着所有的一切。
昭华公主摇着头,想说“不用担心,她不冷”,可眼眸一转,想到了之前她一流泪,秦默就手忙脚乱的模样,神使鬼差的,话一说出口便成了“冷……好冷啊,我怕你走,就没有留意到,秦默……我好冷,浑身都冷……”
秦默眉头一蹙,看着公主哀怨凄楚的表情,如同某个惹人怜爱的小动物正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心一软,准备撤离的手便又握了上去。
他陷入了不断的自责当中,都是他不好,如若他早些发现公主的不对劲,公主就不会受凉了,她虽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可是这个时候,她也只是一个怕黑的少女罢了,她不过是想要人陪着。
她摔过跤,磕破了头,身子骨本来就弱,如今还因为他着凉了,他真是罪该万死。
他既是公主的贴身侍卫,便该全心全意护着她。
公主想要他守夜,那他陪着便是,担忧那么多思虑那么多做什么?只要公主开心,其他的,还重要吗?
昭华公主红肿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轻轻地拉着他的袖角,面上的神情楚楚可怜地似一条被抛弃了的流浪狗,泫然欲泣,“秦默,还是你对我好……”
秦默一怔,抬首见公主眼眶红红,那模样楚楚可怜,要多委屈有多委屈,他的心又软了几分,“没有人对公主好吗?”
昭华公主一愣,神情怔忡起来,声音也似呢喃般轻轻叹了一声,“倒是有一个,我二哥,他是真心待我的。”
她口中的二哥,正是当今皇上。
第十七章小狐狸公主
“皇上宅心仁厚,是一位明君”,秦默回道。
“正因为是一位明君,我才不能拖累他”,公主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低声道:“你身为羽林军统领,恐怕很多事情也都听说了,二哥他登基不久,根基不稳,处处受制,朝堂上的事情我也不懂,就算懂也帮不上什么忙,又岂能在后面给他添乱,原本母后是我们最强的支柱,可她却一心偏帮着娘家人,平日里,我被人欺负了,受了委屈,顾及着皇家的面子,也顾及着母后顾及着的李家的面子,从未说出来,一心想着万事以和为贵,这回,我被李清漪推倒,磕破了头,倒是想明白了很多事情,我一退再退,旁人反倒觉得我好欺负……”
“前些日子我打了李清漪两巴掌,将事情的真相说了出来,还被母后训了,母后她明明知道,却还是帮着李清漪,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肯让李清漪背上谋害公主这一罪名……父皇在世的时候,让我随着哥哥们一同到文华殿读书习字,我不喜欢女红,父皇便不让我碰;我不喜欢看那些束缚女子的文章,我的寝宫连女戒这些书册的影子都找不到,可是父皇一走,母后就立即将先生打发了,不仅把我爱看的书全都没收了,逼着我看女戒,看女则,看女德,她说,父皇把我惯坏了,惯得我性子刚烈,没有半分女子该有的柔软和娴淑,说我脑后有反骨,要把我的烈性磨平,重新将德,容,言,工捡起来,让我成为一个正正经经的大家闺秀,我也不懂这是为何,我对她向来恭顺,几乎处处顺着她的心意,可她就是看不惯我的一言一行,说什么表面恭顺未必就是真的孝顺,我也不知道对着她,我还能怎么做,我又能怎么做……”
秦默一顿,眼眸中闪过一丝错愕,还有一丝丝自己也未曾察觉的怜惜,公主她竟是连这些皇家隐秘之事都告诉他,这些话,她怎么能说出来?还是说……
这些事情,她只跟他一人提起。
秦默目光复杂地看着面前这个如同明珠一般耀眼夺目的女子,一直以为公主养尊处优,生活无忧无虑,没想到,竟是这样的。
昭华公主蜷曲着身子,双手抱胸,眼眸幽远地看着窗外的那一轮明月,“秦默你看,我身边,宫女太监们对着我都是小心翼翼的,敬我,怕我,畏我,厌我,母后……唉,不说她了,至于三哥,他跟我一向不和,李家那两个姐妹,一个娇纵蛮横,一个颇有心机,唯有二哥是真心疼我的,我也是真心舍不得他的,又怎会将这些事情说出来,他身居高位,所承受的远远超过我,已经够苦的了,我又怎舍得他再为我担忧……”
她声音低沉而缓慢,面上的神情也是淡淡的,这些话语缓缓道来,听上去像是在谈论今晚的月儿有多圆,可秦默却从中听出了几许无奈和莫名的伤感,他右手一动,缓缓收起内力,将被子的一角掖好,起身,向外走去。
公主见状,凝望着他的背影,本就幽深的眸子又黯淡了几分,声音轻到近乎呢喃,“你还是要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