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听了这会子有人叫自己,倒是一愣。袖子抹了一把脸,回过头来,见是湘云、宝钗,笑道:“原来是宝姐姐和云妹妹来了。你们都是要攀高枝儿的人,又来寻我做甚么?如今姐姐妹妹一个个都要入那皇宫禁城,独留我一人在外面,我还不如立刻死了,化了灰儿,随一阵风散了,这些事情全不知晓了倒干净。”
湘云听了这痴话,又见了宝玉眼角微红,倒像是流过泪的,心中一动,便觉不忍,忙要上前相劝。口中道:“爱哥哥,你这说的什么话……”
只湘云说到一半,宝钗却吓得厉害。她入宫成其青云志,全系湘云一身,如今湘云可不能出任何意外。因而忙打断湘云说:“云妹妹,有什么话,还不出去再说?这屋子里没个外人,叫人看见还以为咱们说什么见不得人的阴私呢。”
湘云素日自忖胸怀坦荡,犹自不以为意,笑道:“咱们又没有做什么,偏宝姐姐那么小心。”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一个扇套来说:“爱哥哥,这个是前儿袭人托我做的。她说府上打发了好些人,连你屋子里头都去了几个姐姐,针线上越发忙不过来了。只我身边如今也时刻跟着两个耳报神,也只能偷偷做了,这个还是好些日子才做好的呢,你且收着。”
宝钗见湘云定了郡王的人,还这样行事,吓得几欲掉魂,忙将湘云往后一拉,又要伸手去夺那扇套,口中说:“云妹妹,每日嬷嬷教你的规矩怎么都忘记了?袭人几时托你做的针线,怎么连我也不知道?”
宝玉见那扇套针脚绵密,绣工上乘,且花了些功夫,爱得什么似的,哪里肯让宝钗夺去?只管拿着扇套的手往身后一躲,又极迅捷的放入怀里。宝钗明知此行不当,也不好上前相夺。忙啦了湘云的手,也不管她愿意不愿意,便要拖其出屋子。
今世自大选消息放出,史家就为湘云请了宫里放出来的教养嬷嬷,后来湘云当选,宫中另指了教养嬷嬷,又学了一年的规矩。宝钗一直跟在湘云身边做伴读,自是长进不少,知晓湘云方才行事已是私相授受,若是传出去,少不得惹出大祸来。
湘云学了这二年的规矩,又何尝不知?不过是觉得自己不说,宝钗、翠缕不说,也就不碍着什么罢了。再说了,自己打小在荣国府的日子多过在保龄侯府的日子,和宝玉两家的东西细算起来,还不知道有多少在他那里,宝玉的东西又有多少在自己这里呢。
只湘云见宝钗来拉自己,又想着宫里来的两个耳报神一会子没看见自己便要寻来,也是麻烦,因而也不再争执,和宝钗一同出来。自走得两步,犹自回头喊道:“爱哥哥,你且宽心些,有什么事,左右短不了你和老祖宗的。”
宝钗听了,恨不能堵了湘云的嘴,脚下越发加紧,又一面竖起耳朵,幸而没听见脚步声进来。只方才湘云嘱咐宝玉,那喊声响亮了些,只求没人听见罢了。
湘云、宝钗、翠缕一行出来,只见湘云的两个教养嬷嬷都站在荣庆堂门口,只无人引荐没有擅闯罢了。宝钗见了,心都凉了半截,湘云又吐字不清“爱哥哥、爱哥哥”的叫了,也不知道两位嬷嬷听见没有,宝钗细看二人脸色,也没看明白什么,只得惴惴不安的向两位嬷嬷行礼。
湘云的两位嬷嬷,一姓周,一姓吴。二人微一点头,对湘云说:“云姑娘当真有些太过活泼了,一会子不见,倒让奴婢好找。”
湘云点点头说:“没什么大事,不过我幼时在老祖宗屋里住过几年,如今故地重游,来看看幼时住的屋子。”
吴嬷嬷依旧不咸不淡的说:“云姑娘,你已经指给了琚郡王,名份上已经是王妃,哪有老祖宗老祖宗浑叫的?孝慈县先灵那些才是你的老祖宗呢。云姑娘今日且记住了,如今倒还罢了,若是过礼入宫之后让人听见这样的话,不但云姑娘和我们身边的一干人等脱不了干系,只怕连史封君都要受累,她何德何能,能做皇家媳妇的老祖宗?”
湘云听了这话一呆,说不出话来。
宝钗最怕此刻宝玉又从房里出来,叫两位嬷嬷见着了倒说不清楚,于是忙劝道:“两位嬷嬷,云姑娘只怕记住了。”又转过头对湘云说:“云姑娘,今日史封君置酒赏花,你只顾在这里看儿时屋子,岂不姑父老太太美意?”
湘云最服宝钗做姐姐,平日总宝姐姐宝姐姐的叫,后来被教养嬷嬷说过几次,才在人前儿改了口只叫宝钗,私下依旧爱叫宝姐姐。宝钗也爱叫湘云云妹妹,这样说她反而爱听,只当着两位嬷嬷的面儿,宝钗却是规规矩矩的叫云姑娘。
周嬷嬷听了宝钗的话,又说:“薛姑娘,你有些规矩也要学起来,云姑娘没开口,没有你说话的余地。琚郡王说是三年的孝,实则二十七个月,不过还有一年多就要入宫,你若是宫中也这么喧宾夺主,早晚被赏板子。”
宝钗听了,一张莹白脸蛋儿上也些微红了。
湘云接口道:“是呢,老祖……姑祖母请我们来赏花,我们凭白在这里站着做什么?”说着湘云抬脚在前面走了,宝钗松了一口气,紧跟在湘云身后。谁知周嬷嬷跟着出来了,吴嬷嬷却立在原地没动。
宝钗在前头不敢回头看,听得吴嬷嬷的脚步声没跟来,心中慌得什么似的。她知晓吴嬷嬷不会擅闯贾母屋子,只盼此刻宝玉莫要出来。
吴嬷嬷没等多一会子,只见一个面如满月的俊俏公子从屋子里出来,一溜烟儿的跑了。吴嬷嬷冷哼一声,心道:果然有几分俊俏,怪道爱哥哥爱哥哥的叫呢。
又说荣国府的花园里头,各家女眷不过是用些瓜果糕点,又一处闲话。却有个婆子慌慌张张的到王夫人身边耳语几句,王夫人吓得脸色大变,慌慌张张的跟着那婆子出去了。约莫一刻钟功夫,王夫人再进来时,已经换了一副面孔,走到贾敏跟前说:“敏妹妹,我年轻时候好强争胜,有些地方得罪过你。今儿我在这里向你赔不是了。”
原来,自王子腾被捕,王夫人娘家全然倒了,只靠着贾母维系的点子人脉好不叫人欺负到头上。如今贾敏是朝中极得权势的林尚书夫人,又是贾母嫡亲的女儿,少不得要服软搞好关系。若还向前儿那样针锋相对,吃亏的自是她王家。
又因王子腾被捕之后迟迟未判,王夫人日日使人打听主审的是谁,好先行打点了,背地里疏通疏通。如今最得新帝信任的是林如海,但新帝反应迟钝,不是极有主见,往往被霍皇后吹了耳旁风。而霍皇后的娘家便是南安郡王家。今日赏花,南安太妃和贾敏都来了,王夫人少不得仔细巴结的。
王夫人格外留心打听王子腾的事,方才那婆子便是来回话说,外头的消息,王子腾大人这几日便要问审。王夫人担心审王子腾的是林如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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