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哪怕一个人在意萧见深脸上的布条与斗笠。
他们绕着并不大的云桂村走了一圈,踩着沙沙的黄土地,路过刚插入秧苗的田地,途经村口那株硕大的老树,来到了天波河边。
一场春雨一场绿。
两人并肩站在河岸之上,重伤未愈,刚刚能够下地的傅听欢哪怕是慢慢走了一圈,也感到胸闷气急,额头冒汗。就这样还是萧见深陪着他,以比女子行走还慢的速度缓缓走上一圈的结果。
傅听欢深吸了两口气,附近没有他人,他随口笑道:“不想太子在这个小村子里这样受人欢迎,就是缠着自己的面孔,那些东家西家南家北家的女儿也争先恐后地想要——”
他有些站立不稳,正轻微颤抖的身体忽然被人挽了一下。
萧见深的一只胳膊横在他的腰腹之间,这是他上半身唯一没有伤口的地方。
萧见深的目光先停留在傅听欢脚前不过一尺之处、扎根在泥土之中的新绿秧苗。他感觉到手臂之下的身躯正一阵一阵地发热与颤抖,疼痛总让人难以忍耐。因此为防傅听欢站立不稳踩到脚下的作物,萧见深一直保持着侧身单手揽住对方的姿势,一直到那些能感觉的颤抖渐渐平息之后,他才收回手,顺势一弯腰,拔起了田地里一株和秧苗抢养料的野菜。
这株野菜高不过一尺,顶端有白色小花,叶片如指甲壳大小,呈心型模样,是萧见深少时曾食过的东西,叫做荠菜。
他对傅听欢说:“感觉还好?”
“没有什么。”
他随意问道:“那些流言你也听说了?”流言指的是傅听欢刚才说的东西南北家女儿。
“我虽卧床养伤,又不是耳聋眼瞎。”傅听欢道。他说话的时候看着萧见深,萧见深此刻已向前走了数步,就着天波河中的水洗了洗手上的野菜。他不能看见那一层黑色的薄纱和薄纱之后的布条下,萧见深对于这一句话的反应。没有了那一张夺人注目的面孔,那些只由行为表现出现的体贴好像也就跟着让人无法再忽略了。
傅听欢不想看萧见深的面孔,目光随意停放,停留在了萧见深的手上。
萧见深这时正摘了一片叶子放进口中咀嚼。
微涩,有点毛刺。并不是非常好吃,和记忆中的味道差不多。
但他又揪了一片放进口中。
小时候这还算是美味了。
这样的东西,萧见深不觉得傅听欢会有兴趣,但出乎他的意料,对方的目光似乎一直停留在这上面。他先是有点诧异,然后很快就释然了,心想对方这些天里这么好养,想吃这个也没什么奇怪的。不像当年他的师傅,他煮了一桌子的菜,对方只动了一筷子。
因此虽是难得的缅怀过去之物,萧见深看了一眼手中的野菜,还是递过去问:“要尝尝吗?”
傅听欢:“……”
他也是怔了一下,不太明白怎么会转到这个话题上……但这不是什么难以忍受的要求,他还是接过那株野菜,揪了一瓣叶片塞进自己的嘴里,一边嚼一边想,还是和记忆里一样又涩又毛……
“味道不怎么好。”萧见深说。
“味道确实不怎么好。”傅听欢实事求是。
“我以前吃过。”萧见深说。
“我以前也吃过——”傅听欢接话,话都说完了才意识到萧见深刚才究竟说了什么!他蓦地转脸看向萧见深,却只见对方看见站在自己身前几步之外,被布巾层层缠绕的侧颜。
手上的野菜似乎在凭空间多出了好些本来没有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