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半,关东地区突然下起一阵滂沱大雨,来势汹汹的豪雨夹带着强风过境,路上行人纷纷找地方避雨。
依人站在办公室的玻璃窗前,不禁同情起街道上四处逃窜的无辜路人。
今天一早出门的时候,天空虽然阴霾灰暗,却也风平浪静,气候还不至于像现在这么恶劣,没想到午后一过,狂风暴雨就一起发威了。
“昏天暗地,风云变色,该不会是台风登陆吧?”
“不可能啦,这几天新闻又没有预告台风警报。”
几位同事陪她杵在窗户前观望雨势。
“你们看!气象局已经发布豪雨特报了。”濑产早苗守在电视机前,盯着新闻频道的气象快报。
记者表示,由于豪雨来得太过突然,不到半个钟头,低洼地区的几条主要道路已经传出淹水灾情,奉劝车辆绕道而行,以免受困。
“完了!”武田刚第一个叫苦连天“我住的公寓就在那条巷子里。”
“达令,我很乐意收留你过夜哦!”濑户早苗抛来一记秋波。
武田刚立刻露出贼兮兮的窃笑,小两口眉来眼去的,一点也不害臊。
“气象报告怎么说?”千春踏出总编办公室,赶来电视机前关心灾情。
“情况不妙,因为雨势太大,好几条道路已经积水不能通行了,其中一条主要干道就在咱们公司附近。”企划主编话一说完,总编办公室的内线分机就响了。
五分钟后,千春挂上电话,笑吟吟地向大伙宣布“上头说,为了顾及各位同仁的行车安全,今天提早下班。”
依人送两位搭便车的女同事回家之后,随即将车子暂停在路边,原本想拨一通电话知会他,取消今天的晚餐邀约,不过心念一转,终究还是关上手机,打消了爽约的念头。
眼看着雨势越来越大,她实在很担心陪他吃完饭以后,路况会变得更糟糕,但是一想到东川浩司极可能会因此而翻脸,她也只好踩着油门,继续朝向东急饭店行驶。
幸好这段路的车流量不多,积水的情况还没那么严重,慢慢开的话,应该可以赶在五点半以前抵达。
她打开收音机,寻找路况报导的新闻转播,调频中,不期然听见一首熟悉的旋律,她连忙转回正在播放歌曲的广播电台。
这首歌充满了美好的回忆,她沉浸在愉快的歌声中,慢慢开往目的地。
去年春天,她迷上了一辆外型流线可爱的奥迪跑车,为此还特地前往驾训班报名,当她顺利考上驾照之后,那辆号称“流线胖小子”的车子已经登记在她名下了。
那阵子家人知道她在学开车,购车相赠的意愿格外踊跃,父亲递上一叠高级名车的目录要她挑选;三位娘娘天天拉着她逛车展;大哥事先帮她预购了一部宾士敞篷车;二哥看中bmw;三哥比较实际,一张空白支票随她填;五哥选了一辆红色法拉利;小扮想买保时捷。然而正式考取驾照之前,她尚不急着透露自己心仪的理想车子。
至于东川浩司,他的反应看似平常,并未特别热中,也未曾询问她的心意,没想到他其实了如指掌,而且还抢先众人一步,捷足先登。
就在她拿到驾照的同一天下午,他突然送她一个系上缎带的小纸盒,盒子里头装的正是audittcoupe的车钥匙。
一拿到车钥匙,她立刻奔向家里的停车场,等不及一睹她朝思暮想的轿式跑车。
而他当时的表情,她到现在都还记忆犹新。
他的笑洋溢着男人的骄傲,看她喜上眉梢,他便心满意足,彷佛讨她欢心的同时,也满足了他自己。
“喏,你的流线胖小子。”他漾着一脸笑容,将她送进驾驶宝座。“想不想兜一圈?”
当然!
当天下午,她开着新车上路兜风,他是这部车的第一个乘客。
她还记得他们当时好快乐,吹着凉爽的风,听着轻快的歌,迎着夕阳,一路上有说有笑。
也因为一路上有他陪伴,她完全没有新手上路的恐慌,全程只有信赖,只有欢笑,只有他和她——两个人共筑的小世界,如此快乐,如此单纯。
长久以来,她满心所期盼的,也只是这样简单无猜的快乐而已。
偏偏那个猪头老是不懂!
有时候对她百般迁就,万般讨好,有时候又气得她半死,若非他这一次舍身相救,为她身受重伤,她才不会轻易原谅他。
依人越想越好笑,从没看过像他这么死要面子的男人,如果不是三哥把当年的往事告诉她,她到现在恐怕都还不了解他的一往情深。
轰隆隆的雷声劈下来,依人连忙聚精会神,专心开车。
当她抵达东急饭店时,天色已晚,暴风雨仍持续发威。
她把车钥匙交给车房专员,看看手表,还不到五点,好像来得有点早。
逭时候他应该还在忙,无妨,她先去本馆六楼的咖啡厅打发时间好了。
甫踏出电梯,浓醇的咖啡香随即扑鼻而来,她点头回应一名员工的招呼,却在大厅入口的转角处跟一名推着餐车的男子迎面撞上。
“对不起。”基于礼貌,她先道歉。
“有没有撞伤?”年轻男子相当紧张。
“没事。”基于客套,她并未坦承自己的膝盖被他的餐车给撞痛了。
可是他的视线好像不在她身上,跟她比起来,他似乎比较关切餐车上的三层奶油蛋糕。依人不禁荒谬的想,他刚刚那句“有没有撞伤?”好像不是在问她,而是在担心他的蛋糕有无毁损。
“好险!白白嫩嫩的,撞坏就可惜了。”男子望着奶油蛋糕,目光深情款款的。
“上官先生!”一名安全人员满头大汗的跑向他“高苍经理交代过,你不可以随便离开监控大楼,请你赶快跟我回去。”
“啊!你来得正好,帮我看着蛋糕,我再进去推一车甜点出来。”年轻男子又转身迈向点心坊,亟欲搜括粮食。
“上官先生,你把我们柜子里的茶点全掏空了,我们今晚要卖什么?”欧式点心坊传来服务生苦不堪言的抱怨。
“好吧!今天先放你们家一马。”年轻男子把目标转向另一端的和菜子日式甜品屋。
一看见他推着“战车”冲向自己店面,甜品屋的小妹立刻把展示橱关上。
“对不起,上官先生,我们已经停止营业了。”
“你说谎!我要向餐饮部经理提出告诉。”
“请便。”甜品屋小妹顽强得很,反正餐饮部经理老早看这家伙不顺眼了,保证他投诉无门。
“拜托啦!给我五盒栗子羊羹好不好?”年轻男子摇尾乞怜的讨饶。
天底下竟有如此贪吃的人,甘愿为了一饱口福,不惜卑躬屈膝,依人越看越好笑。
她走进咖啡厅,坐在吧台前,向一名正在煮咖啡的服务生点了一杯阿萨姆奶茶。
服务生抬起头来,一看见“皇家公主”立刻停下手边工作,恭敬却又不失亲切的向她请安。“大小姐。”
“那位先生是谁?”她指向正在跟顽强小妹讨价还价的贪吃鬼。
服务生露出一抹苦笑,替她介绍“他是餐饮部门的克星,咱们饭店十四间餐厅、三家酒吧、夜总会、咖啡厅、点心坊和茶楼,只要和餐饮相关的部门,统统怕死他了,据说他一餐可以吃掉一头牛和三只鸡,一天吃三餐还不够,另外还得附加下午茶、点心以及三顿消夜。饭店内的工作人员都称呼他上官先生,至于他的职位,只有内部高层才知道,他很少在园区里走动,久久才会现身一次,听说”服务生忽然顿一顿,不知该如何向她开口。
“没关系,你直说无妨。”依人点个头,示意服务生接续末完的话题。
“我听几位前辈口耳相传,听说上官先生并不属于任何部门,他的工作性质比较特殊,好像只受任董事长的指派,阶级就跟武田特助和高苍经理差不多。”
她知道他是谁了!
天煞孤星。一定是他准没错!
饭店内部的高级主管当中,也唯有天煞孤星足以和武田广、高苍峰平起平坐。
依人隔着一段距离打量他。
原来这就是江湖盛传的狠角色,东川浩司身边的“御前带刀侍卫”
坦白说,他跟她想像中的刽子手似乎不太一样。
他的体型高高瘦瘦的,约莫比东川浩司稍矮了几寸,东川四少的身高一八五,这位小伙子恐怕难以超越,而且他的骨架也比较细瘦,实在不像一位身手非凡的习武之人,武田广和高苍峰比他壮多了。
白白净净的外表虽构不上“俊美绝伦”的程度,却不失为俊秀,他的五官轮廓颇具特色,八成是个混血儿,乍看之下,似乎很年轻,像个大学生,不过实际年龄恐怕不只二十出头,依她猜测,他应该也老大不小了。
在她端详对方的同时,上官孤星正好走进咖啡厅。
“八杯拿铁,外带。”他站在吧台前,向服务生点了饮料之后,视线便落在刚出炉的奶酥上。“再帮我打包五盒奶酥,谢谢。”
真会吃!依人摇头轻笑,静静坐在一旁喝热饮。
“不行,手工制的商品有限,顶多只能让你打包两盒。”咖啡厅的经理刚从烘焙室走出来,浑身都是奶酥味。
“经理,你闻起来好可口啊!”他含情脉脉的说,一副想将对方吞下肚的饥渴模样。
“-!”经理啐了他一声,赶紧躲回烘焙室。
“上官先生,咖啡别喝太多,晚上会睡不着的。”服务生将他的餐饮送上他的餐车,算是整层楼厅中,对他最和蔼可亲的一位。
“就是不能睡才要喝咖啡提神啊!”说完,他又咕哝了一句“都是那个潭深害的!”
潭深?!依人愣了一下,即时想起潭深今天抵达日本,现在应该正在饭店休息,可是她不明白,为何天煞孤星必须彻夜不眠执行任务?难道东川浩司命令他监视潭深?
据她所知,凡是被东川浩司盯上的顾客,通常都大有问题,莫非潭深也有不单纯的动机?否则东川浩司为什么要派人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她忽然对那位名扬国际的设计师感到无限好奇,总觉得这个人深藏不露,神秘色彩太强烈,教人难以捉摸。
后天就是珠宝展的记者会,等记者会结束之后,她即将亲自专访这号人物,为了做好采访前的准备功课,她已经事先调查过潭深的基本资料,无奈他的个人资料少之又少,她也是搜集了许多报章杂志才得知,他来自香港,年幼时因为一宗灭门血案而家破人亡,此后便行踪成谜,直到七年前,他突然在法国珠宝界传奇性的发迹,这段悲情惨痛的过去才被八卦记者披露出来。而国际媒体对他的认知,也仅只于此。
不过,东川浩司绝非泛泛之辈,依人猜想,他一定是掌握了某种事关重大的讯息,才会对潭深如此防备。
上官孤星从玻璃柜上拿了一块起士饼干偷吃,忽然转过头,对她眨眨眼。
“嗨,小鸟依人。”
这是她学生时代的绰号,他居然知道!可见东川浩司身边的人对她都不陌生,连与她素不相识的天煞孤星都能一眼认出她的形貌。
“你好,上官先生。”依人轻轻颔首。
“原来你认识我?”上官孤星没想到会被素未谋面的“准大嫂”认出来,赶紧抬头挺胸,正式自我介绍“在下上官孤星,专门帮令兄跑腿,你以后叫我上官就好。”他并未招出自己的江湖别号。
“久仰大名。”她礼尚往来的微笑。
“幸会、幸会。”他拱拱手,推着餐车准备离去。“我该滚了,再不回去报到,你哥会杀了我。”
“是吗?据我所知,他不能没有你。”她戏谑道,开玩笑的成分居多。
“你好死相!说得我都害羞了。”上官孤星羞答答的捧着脸,看得出来天生爱耍宝,除了舞刀弄枪“办正事”以外,大多时候都处于吃喝玩乐的状态。
依人发现,天煞孤星不只贪吃,而且还很三八,完全看不出冷血杀手的凶残本色。
“听说你要访问潭深?”他突然发问,神情充满了嫌恶之色。
“嗯。”她点点头,乘机试探“你好像不喜欢他?”
“你有所不知,这位仁兄出场的架式可大牌了,而且又老爱装神秘,看了就讨厌!”上官孤星酸溜溜的指出“今天下午两点,咱们公关经理一接获他们日本公司致电通知,立刻派出六辆加长型礼车前往机场,准备全程接送,他们一行人抵达饭店之后,车队从贵宾专属车道直接开进宫爵山庄,浩浩荡荡的阵仗,比上回英国首相来访的排场还惊人。人家英国首相住的是总统套房,他住的是专门用来招待国家元首的宫爵山庄,饭店上上下下为了他全都忙得不可开交,耍大牌也不是这种耍法,真是气煞人也。”
“有记者偷拍吗?”这么壮大的声势,媒体应该会蠢蠢欲动吧!
“并没有。从车道人口一路延伸到山庄内部,都设有高科技反偷拍仪器全天候侦测,就算是再厉害的狗仔队也没辙。况且宫爵山庄属于园区内的机要管制范围,四周都派有安全人员巡查驻守,就连附近度假别墅区的房客也不能在该区域活动,可以说是门禁森严,保护得滴水不漏。”上官孤星详加说明。
“既然万无一失,你又何必为了他全面提高警戒?”依人越想越觉得匪夷所思,潭深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让东川浩司视如劲敌,严加提防。
“天机不可泄漏。”他卖弄玄虚的挑挑眉。语毕,随即脚跟一转,推着餐车告退。
天煞孤星离去前,那抹怪里怪气的笑容,竟让她觉得不寒而。
仿佛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了
“你们还没下班?”依人踏进大老板的办公领域,武田广跟领班经理这对夫妻正坐在待客区的沙发座吃晚饭。
都已经五点半了,他们夫妻俩竟然还没收工,连晚餐也是叫饭店的中国餐厅送来的外卖。满桌的中华料理看起来精致又美味,或许待会儿她可以建议东川浩司带她前去捧场。
“现在戒严时期,谁敢提早下班!”武田广夹了一块铁板牛柳放进爱妻的饭碗里。
“什么戒严时期?”她不解。
“唉!潭深一来,大家都没好日子过。”难得武田广也有发牢骚的时候。
又是潭深!这号人物到底是何许人也,竟能把东急的将帅士卒们搞得紧张兮兮?
她刚才在途中巧遇客服部经理,他也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身后领着五名资深专业的贴身管家,正准备前往宫爵山庄待命。
“你们今天必须值夜班吗?”依人问道。
夫妻俩愁眉苦脸的点点头。
好可怜!依人心生同情。
“辛苦你们了。我刚刚在咖啡厅带了两杯蓝山咖啡,请你们喝。”这两杯咖啡本来是送给东川四少的提神饮料,不过现在看来,这对苦命鸳鸯比他更需要。
“董事长是恶魔,大小姐是天使。”领班经理一面感激她,一面毁谤他。
“快点上去吧!他正在阁楼等你。”武田广握着筷子指向天花板。
“你们慢慢吃。”她告别了苦命鸳鸯,随即登上阁楼的皇家套房。
依人进入客厅,瞧见卧房的门敞开着,她走近一看,东川浩司正坐在床尾发呆。
她静静站在寝室门口,并未出声惊动他。
东川浩司坐在床沿,仰头凝望墙上那幅凤仪公主的画像,未曾察觉到她的存在。
他的眼神透露着迷恋、痴狂、落寞、旁徨,还有一丝丝的忧愁和恐慌,五味杂陈的目光泄漏了他百感交集的心情。
她从未见过他如此忐忑不安的模样。那错综复杂的神情,看起来好痛苦,又好悲伤,她内心最柔软的一个角落忽然被他触动了。
依人卸下心防,慢慢走到他身前。
“怎么了,心情不好?”她柔声轻询。
他猛然回过神,惊醒过来,用一种迷惘的眼神看看她,又看看凤仪公主的画像,视线来来回回好几次,几乎就要误以为画中仙从画像里走出来了。
“依人”他突然环住她的腰,将脑袋埋进她怀里。
她犹豫了一下,才伸出手轻抚他的长发。
“你怎么会有凤仪公主的画像?”她不知该如何安抚怀中这个情绪低落的男人,只好随便找个话题闲聊。
“老头子送的。”闷闷的嗓音从她怀里飘出来。
“哪个老头子?”她笑问“爸爸还是爷爷?”
“爷爷。”
“爷爷?”她有些惊讶“爷爷为何无缘无故送你这幅画?”
“我向他要的。”他深深呼吸,贪恋她身上的馨香。
“为什么?”
“因为她像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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