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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容地走到桌前坐下,王元丰还来不及开口,屋主人——魏明兰早已忙不迭地吩咐了随侍一旁的管家:“给王同学上一杯咖啡。”
王元丰不动声色地挑了一下眉,毫不意外地观察到其余同学面前摆放的都是果汁汽酒一类的运动饮料。但他并未因此发表意见,反倒是在咖啡端上来之后,姿势优雅地添加了奶精和糖,缓缓地用小勺搅匀那褐色的液体。
一旁的同学,也同是学生会成员的大众,几乎是怀着敬慕的眼光注视着他完成这本是极寻常的一切
“不愧是元丰同学!多有气质啊!”女生们陶醉着。
“可恶!明明和我们一样只有十多岁,为什么他做起来那么自然?”男生们嫉妒着却也羡慕着。
本来只是王元丰所就读的私立高中——新华高中一次例行的学生会,只是副会长魏明兰一时兴起(天晓得?),就变成了在她家聚会的一个下午茶会?
新华高中属于一所贵族学校,学生会成员也大半出身豪富。魏明兰也不例外,父母是某名牌服装总代理,辖下有十余所大型超市和百货公司,自然,请十来个同学在自家客厅小聚,算不上什么难事。
并未讨论什么事项,学生会成员们已热烈地聊起天来,早把来此的目的抛到了九霄云外。只是,家境富裕是一回事,这群十来岁的少男少女们,热衷谈论的对象与普通高中生没什么区别,不外乎影视明星、体育娱乐什么的。
身为刚加入学生会一员的高一新生,王元丰虽对这种情形略有不耐,但碍于立场并不能说什么样,只得置身事外般地四下打量着客厅的摆设。
也许是中国大陆设计市场刚刚兴起不久吧,几乎所有家居装潢都大同小异,没什么特色。对于他们这种有点小钱的人家更是如此。
吊柜流行就打吊柜,电视墙热门就做电视墙,更别提壁灯落地灯吸顶灯了。去惯了同类人家,王元丰心想大概连浴室厕所的位置都分毫不差吧。
目光并无特定目的地在室内逡巡,他的手也无意识地轻轻搅动着那杯纵使加了糖也极为苦涩的饮品,低微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为什么,大家都认为他该喜欢喝这鬼玩意不可?
杂在人群中高声畅谈的魏明兰无意中侧脸一瞟,注意到白马王子的神情似乎有些不耐,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捂住了嘴巴——糟糕!让元丰同学看到我笑得这么夸张,淑女形象
要怎样才能挽回?
她焦急地思索着。
像我们谈的这些花边新闻、小道消息,多么低俗啊,元丰同学说不定早就无聊透顶了,只是涵养好才
她灵机一动:“大家到琴房来好不好?是我爸去年底才买给我的钢琴,利用寒假练了一下,大家不要见笑!”
少年们轰然叫好,一起涌进了琴房。
见他们早已淡忘来此的目的,王元丰也懒得提醒。随他吧!
“弹什么曲子?”
围绕这个话题,大家已展开了讨论。
“宇多田光的firstlove怎么样?”
“或者,安在旭的forever?”
“去去去,崇洋媚外的家伙!还是来一曲f4的流星花园主题曲吧。”
几乎无一例外,大家把选择范围订在了流行歌曲辖类。偏是王元丰前脚刚跨进门,大伙的议论声在一瞬间都自动消音,眼睁睁地瞧着他,接着便一个个自惭形秽地低下头去,闭口不语。
“我,我来弹一曲门德尔松的g小调威尼斯船歌!”
魏明兰深吸一口气。就是,为了在元丰同学面前演奏,她练习这支名曲花了整整一个寒假,紧张什么!
——只有这种高雅的古典乐曲,才配得上元丰同学的品味啊!
在少女勉强称得上熟练的“优雅”琴声中,王元丰无奈地打了个哈欠。所幸,并未给他人发现。
哎!否则会让别人失望的!
王元丰掩住口,在心底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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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默地走过通往王家宅院的林荫道,虞凝芷不动声色地挥手拂开飘散在空气中的无形黑影。
已近黄昏,日光已削弱了它驱散阴邪的威力;而在这人烟较为稀少,远离市区的独门独户的通道,有如此之多的灵魂出现,并不十分令她意外。
在这个自然力量正逐渐死去的时代,在天地秩序逐渐崩溃的今天,大气逐渐混浊,低等妖灵也徘徊世间,留恋不去;唯一过得心安理得的,大约只有那对一切都懵懂无知的人类了吧。
她冷冷一笑,看向身前领先半步为自己引路的辛威——一个自命风雅的公子哥儿。他正不时回头向虞凝芷攀谈,全不知道自己肩上就坐着一个小黑影
“对,这就是我在电话中提到的虞小姐。”
进得王家大门,分宾主坐下,喝茶寒喧之后,由辛威进入正题,先给买卖双方介绍情况。
王太常照例握手问好,目光却不由得停在眼前的年轻女郎脸上。
以一个古董美术商而言,虞凝芷未免太年轻,也太——美丽了!
形状姣好的瓜子脸,不描自秀的新月眉,饱满圆润的红唇她竟是一个少见的古典美女!尤其那双顾盼自若、巧笑嫣然的秋水明眸,散发着令人迷醉的强烈魅力。
只是,他看不出她的年纪!
——纵然她一派绮年玉貌、青春靓丽的外表,但仅从她樱唇边噙着的那缕既温婉可亲又冷淡疏离的微笑,她明眸中透出的那种既天真单纯又睿智练达的神情这是经历了多少世事历练才得来的沧桑与智慧?
王太常即刻知道,决不该看轻了眼前这位年纪差堪可做自己女儿的年轻女郎!
“虞小姐,对我家那只玉瓶,有兴趣?”客套了一番后,王太常迟疑着开了口。
虞凝芷淡淡一笑:“可否让我先见识一下它?”
王太常点头应诺,三人遂起身来到了院子最边角的起居室。
眼睛中首先映进的,是笼罩在那斑驳的玉瓶四周的那圈淡淡的绿色光晕——并非玉的翠色反光,而是近似惨碧色的灵体光华
虞凝芷深吸一口气,缓缓举步走进了房间。
王太常则早在门畔立住脚,凝立不动。辛威倒是想随着美女一起进房见识珍奇古物的,偏是一进门就感到了四周空气中凛人的阴冷气息,浑身毛骨悚然,不由自主停了脚。
这间房间历来没什么人打扰,小翠也偏好躺在这儿睡大头觉。只是,条件反射般,她睁开了眼。
本来就是近黄昏了,快到晚餐时间,她的生物钟自动叫饿,令她醒来无可厚非。只是——
眼前这女人,不,女狐是谁?
她睁开眼,炯炯地盯着越行越近的虞凝芷,警惕地竖起了身上的白毛,一副备战的模样。
可惜的,虞凝芷看的不是她;或者说,虞凝芷根本没有看见她!
虞凝芷的眼中,只有那只玉瓶而已!
她美丽明彻的眼眸专注地注视着它,散发出炽热的光芒
——找了你好久好久,好久好久终于找到你了!
她满眼迷醉,幽幽叹息。
已近一千年了啊!这漫长的追寻,终告结束
她着迷地伸出手去,抚上了那尊玉瓶。
——几乎在同一瞬间,王太常和小翠都在心底惊叫出声。
王太常惊的是,这尊玉瓶四周空气阴冷,诡异莫名,胆小一点的人根本连接近都不敢,而摸了它的人更会连做几个月的恶梦,但这个年轻女子
小翠则更加震惊莫名。
以她千年道行,白狐之身,只要接触此瓶顿觉手中如触火炭,炽烫难耐;而这个初来乍到的女狐能轻轻抚摸瓶身保守估计即使她不是黑狐也道行相去不远!
——那么,她此来,难道是要对佺哥不利?!
“佺,是你吗?你还在吗?”
虞凝芷并不见嘴唇翕动,但清冷悠然的语声悄然映入佺的耳中——确切的说,该是心中?
他,早已没有耳,也没有躯体了啊。
“传心术!”小翠竦然一惊,偏又无能为力,房间门口有人在,她身为“宠物狗”不能做出任何不合宜的举止!
“”悠然长叹之后,佺也发出了讯息“是你,凝芷,你还是找来了。”
“对。”虞凝芷淡然颔首“找了将近一千年,我还是找到你了。”
“”佺沉默了半晌“如你所见,我已是这等情形,你无能为力的。回去吧!”
虞凝芷缓缓摇了摇头:“不,我至少——能把你和这瓶,带回灵山。”
“灵山仙径已消失了六百年,你如何回灵山?”佺反问。
闻言,虞凝芷颇为意外,终于侧头看见了柜子上的小翠,稍加思索便明白这千年以内的消息是小白狐告知他的。
小翠倒是一见她扭头过来便摆出一副“要打架我奉陪”的模样。
虞凝芷淡淡一哂,不和她一般见识:“佺,你的固执会害死你。”
“无妨。”佺仿佛淡淡一笑“你不是正喜欢我这点吗?”
虞凝芷俏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少女时代的回忆悄然浮上心头,又被她强行压了下去。她望望小翠,微皱了眉:“这小白狐是谁?”
小翠闻言翻了翻眼:黑狐们都喜欢倚老卖老吗?
佺回避了问题:“你见到我了,回去吧。”
“见?”虞凝芷挑了挑秀眉,反驳他“怎能算见?灵狐一族最惊世骇俗的天才佺,如今就龟缩在这只破瓶里,我见到什么了?!”
“多说无益,你回去吧!”佺似乎不愿多谈。
“我不要。”虞凝芷咬紧了唇“我要带你一起走!”
“可以。”佺很快地接了话“带我的尸体,不,连尸体也没有,只能说,带我魂魄的碎片一起走!”
虞凝芷沉默下来。
——这并非威胁,而是决心。
“我明白了。”
她调转头,走出了房间,再未留恋回顾一眼。
“虞小姐,这是你在寻找的那只古瓶吗?”回客厅的路上,辛威战战兢兢地问,潜意识里,他觉得那只瓶很可怕。
“是的。”虞凝芷点点头“宋代的九转玉瓶,又称”她把句子的下半截咽了下去。
又称“锁妖瓶”她在心底补充。
“我找它找了很久。”她调转了话题。
“那么“王太常深深地凝视着她“虞小姐是”
她深吸一口气:“我”
“哪个混帐说要卖的?!”一声断喝打断了两人的对答。
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头儿出现在客厅门口,皱纹密布的脸上因愤怒而气得通红,浑身还在微微颤抖。
“爷爷!”王太常抢上前去,搀扶住了老人。
辛威在一旁目瞪口呆:天哪!王太常的爷爷王太常怕已将近五十岁了,他的爷爷岂不有百岁高龄?还这样中气十足
“不能卖!九转祈福瓶是我王家的传家之宝,祖上传下的,主掌福运,绝对不卖!”老头儿还在激动地大吼。王太常搀着他,心中万般无奈。
只有老一辈的人才信什么镇宅之宝,驱邪之物,他可是二十一世纪最新最先进产业——电子科技业的领头人啊,怎么会相信家族福运全系于一个区区死物之上何况,那只瓶,又诡异得可怕!
好容易找到一个敢于买下它的买主,却
他侧头望了望虞凝芷,明白这桩买卖算是泡汤了。
“祈福瓶?”
听到这个称呼,虞凝芷真是想大笑出声。也对,对人类而言,镇邪收妖的法宝,当然会带来福气
“王老爷爷“虞凝芷含笑点头“知道您的心意,我不会抢走您心爱之物的。这个买卖,就算了。请你们好好保存它!”
她欠首为礼,巧笑嫣然,委婉拒绝了主人的挽留,告辞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