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明白。”吴青最先开口。
眼前人人皆是热血,只所谈之事,事事如同饮冰。
城中老少已尽数驱散,宋柏不忍多年同僚在这等死,千方百计的找了理由打发出城,连寻常兵卒也所留不多,只剩下些死士。安城那边,也派人做了同样安排。
这座城,一日日的空了。自他十七岁,便长戍于此。日日风沙,年年苦寒。可心里,总是有些花在开。
宋家祖上不过是个秀才考学,做了个微末小官。到了宋柏这代,家中仍然是唯有读书高,偏他在学堂抓住刀枪就舍不得丢手。父亲多有不喜,自然日子也不甚好过。
直到有一年薛弋寒回京述职,先帝组织游猎,官宦之家的适龄男子尽数做陪。他和一众文官子弟本是在场做个猎物点数之活儿。看见薛弋寒马上英姿,当场就问能不能拜在薛弋寒门下。
这一来,已经数十载了。他从一个普通卒子,到巡防将,又成了薛弋寒的副将。举目广阔之时,也曾豪情万丈:
这大好河山。是他宋柏守着的。
时至今日,他还要继续守着。
自身虽是武将,可幼时,被家里逼着走科举之路,也没少翻书。只这几年军中坦荡。宋柏不屑玩那些阴谋诡计。直到这一旨诏书传来。
无忧公主,从和亲的那一刻,就是个死人了,死在他平城,要薛家亲兵做陪葬。
是当日薛凌一语成谶,是天子多疑。不信任薛家。不惜以胞妹和平安二城将士陷害薛弋寒。这个皇位,只怕来的当真不正。
可正不正,此刻已经不是他宋柏需要考虑的事情。他考虑的是,皇帝根本就没打算留平安二城,只是不知道,这事儿,是与拓跋铣不谋而合,还是……….狼狈为奸。他已经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
平安二城身后,是梁国数万里土地,百姓无数。能稍作一战的,就只剩乌州、库勒和宁城。不知道拓跋铣,要走哪条道南下。就算皇帝欲除掉薛家,应该也不至于敢拿这三城开玩笑。
如果这事是皇帝一手策划,应该已经有亲信在此三处以逸待劳,等平安二城失守,再出兵阻拦拓跋铣。此事过后,将战事缘由尽数扣在宋薛两家身上。
真是,夺天之巧好手段啊。
城内,起风了。此处起风就有沙,好在开春气候还算湿,只呼吸有些颗粒感,并不像秋日那样眼睛都睁不开。但今日的风沙,宋柏总觉得夹杂这前日战死的将士遗骨。若世上真有黄泉,他们是否已知,自己并不是死于百姓?
宋柏仍是在一圈圈的绕着城内检查机关战需。拓跋铣已围了两日未攻城。下一波应该快了。
能撑多久呢?多撑一个时辰,乌州、库勒、宁城就多一个时辰准备。他宋家家人活命的概率也就大一些。毕竟天子仁德,若只失守平城,说不定也会保他宗庙家族不灭呢?
四日之后,平城城破。宋柏战死。
这座他守了十来年的城啊,从城墙坠落的那一瞬,血光之中他又瞧着薛弋寒冷着脸的样子。最后一个念头便只剩:“我比将军幸运些,同为武将,我死战场,将军。。身陨朝堂”
千骑呼啸而过,血肉粘腻,白骨成末。原马革裹尸,亦是奢望。碾落成泥,才是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