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都不过是天意,天意自然难违,铁怅几人纵使心中有千般万般不满,也找不到自己的身上来。
但这其中多出了一个欺凌孤儿寡母的王供奉,那这事情就显然大得有些离谱了。
——张夫人与铁怅几人关系匪浅,铁怅与大家主夏侯淳是酒友,大家主特意让自己莫要让他酒友的老友在夏侯家受了委屈......
他的地位很高,至少在戌亥八街之外的地方很高。
但现在,纵使铁怅用巴掌抽自己的脸,显然他也只能忍着。
“夏侯世叔这声铁大人,晚辈可不万敢当。”铁怅冷哼一声,面色稍缓,但语气依然不怎么客气,“晚辈也很清楚,此事虽然世叔有失察之责,但也不过是无心之失,晚辈若是与世叔纠缠不休,反而是晚辈太过无礼了些。只是铁大说了,它觉得一个王供奉吃不饱,它还想再多吃点。”
趴在铁怅身边的铁大听见有人叫它,立刻低声咆哮了起来——它或许只是象征性地叫了两声,但它那模样怎么看都像是在咆哮。
它当然不会说话,那么它的吠声到底该怎么理解,自然都由它的主人来定夺。
夏侯一梦只觉得嘴里有些发苦,他长长地叹了口气,看着铁怅道:“铁贤侄,此事我们能否暂时先往一旁放一放?”
蔺一笑顿时勃然大怒:“放一放?老子觉得你的脑袋也该往一旁放一放!”
“......那好,就放一放。”
出乎蔺一笑的意料,铁怅看了夏侯一梦良久,忽然展颜一笑:“夏侯世叔亲自跑了一趟戌亥八街,想必是有什么要紧之事。来日方长,咱们算账的时间还有的是,也不急着一时半刻,世叔还是先说一说自己亲自来到这里的本意吧。”
夏侯一梦咂了咂嘴,终于叹息道:“某家姑且先问上一问,那马匪眼下身在何处?”
铁怅眨了眨眼:“在下应该已经将那一箱火器送到了将军府上才对,既然火器已然送到,那么那马匪是死是活还重要吗?”
“也就是说,他还在你的手上,对吧?”
夏侯一梦苦笑道:“二家主让我遣人知会你一声,那马匪的脑袋我们还是要的,三百两银子的价绝对不低,夏侯家需要拿他的脑袋来杀鸡儆猴。”
铁怅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转头看向了背对着自己的佛爷。
“......小犬儿,明日你把呼延施主的首级送到将军府上吧。”
佛爷虽然没有回头,但他的背后似乎也生有眼睛一般,铁怅刚刚投去目光,他便淡淡地开口了:“但若是夏侯将军还要呼延施主身上别的器件儿,那还请恕某家学艺不精,没能给他留下来。”
夏侯一梦咽了口唾沫,他看着佛爷的后背,谨慎地措辞道:“某家曾有所耳闻,佛爷似是有一种秘药,能够令人在短时间内纵使身受重伤也能吊住一口气,但过了这个时间之后,此人便会灰飞烟灭半点不存——听说这药与传说中的天魔解体之术有些相似,都是激发人的潜力......”
“咳咳。”
铁怅轻轻地咳了咳打断了夏侯一梦的话,微笑道:“改良了一下,勉强留了个脑袋,一百三十刀,我下的手。”
他微微顿了顿,看着夏侯一梦继续微笑道:“你该把王供奉也交给我们的,他死得痛快了些。”
“阿怅,纵使那两位夏侯将军与你乃是忘年之交,也断然不会做出这种自扫夏侯家颜面的事情。”
凭栏远眺的师十四终于叹了口气,说出了自己今晚的第一句话:“夏侯家的供奉出了问题,自然也只能由夏侯家的自己人来动手清理门户。若是将那位王供奉交给了你,那么夏侯家必然会成为旁人耻笑的对象,莫要让一梦兄太过难办了些。”
夏侯一梦感激地看了一眼背对着众人的师十四,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无妨,此事某家只是代二家主问上一问,纵使没有脑袋,得了死讯也是好的,二家主自然不会为此多言——但某家此番登门拜访,这第二件事才是重中之重,令某家不得不亲自前来。”
铁怅漫不经心地挑着自己的指甲:“就连蔺一笑都知道你一定还有下文,世叔又何必卖这个关子呢?”
夏侯一梦只觉得自己的嘴里又有些发苦,他干巴巴地笑了两声道:“贤侄所言极是,那某家也就开门见山地直说了——陛下听说了贤侄为大魏追回了那一箱火器,顿时龙颜大悦,认为戌亥八街这种地方不该是贤侄的安身之所,贤侄应该换个地方大展拳脚。”
铁怅终于抬起了眼睛,目光中闪过了一丝凝重。
“陛下还说,铁龙雀的指挥使年纪大了,不知道还能做多久。”夏侯一梦思索了一下,用怪异的目光看着铁怅继续道,“这铁家子好像还算是个能做事的,让他把手头的事交接给卓三之后,明年年初去铁龙雀报到——你看,陛下对你颇为欣赏,虽然这份欣赏眼下并没有什么用,但至少陛下记住了你这么个人。”
“且慢,夏侯世叔。”
铁怅霍然起身,看着夏侯一梦皱眉道:“让我离开戌亥八街这一点我倒是不太意外,再呆上一年交接街吏的事务也是情理之举——但是你刚刚说交接给谁?卓三?卓王孙和卓非凡的弟弟、那个基本上就一直笼罩在那两团乌云里的卓三?”
“是的,卓三公子。”
夏侯一梦叹息道:“大魏七家之中的卓家三公子卓越,那位非常有名、只是并非美名的卓三公子,将会成为戌亥八街有史以来第一位外来的街吏。”
他抬头看着铁怅,认真且诚恳地道:“这或许就是为什么陛下要让你一年以后再去铁龙雀的原因——虽然卓三公子功夫不俗,但以他现在的手段和阅历来看,我只怕他在这里呆上三天,我们就得去护城河里捞他的尸体了。”
铁怅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缓缓摇头:“不,世叔错了。”
夏侯一梦微微一怔:“我错了?何错之有?”
铁怅长叹道:“因为要不了三天——第二天,我们就该去护城河边钓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