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便已然传入了卓越的耳中!
“卓公子!求您救救我,救救我大哥吧!”
那闷响竟是脑袋触地的声音,回过头的卓越定眼一瞧,只发现一个看上去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正用力地对自己磕着头,鲜血很快地便从他的额头上渗了出来,将他有些肮脏的面孔糊得鲜血淋漓。只是纵使如此,那少年却依然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不断地磕着响头,似乎只有如此卓越才能转头来看自己一眼一般。
这种举动可把卓越惊得不轻,这位温文尔雅的卓家三公子连忙一把抓住了少年,苦笑道:“这是何苦,少年郎,你若是有什么需要卓某相助之处,大可直说,何必行此大礼?”
“卓公子,卓少爷,卓爷爷!”那少年不知是磕得有些昏了还是怎么,一张口便胡言乱语了起来,“我大哥要死了,家里就只剩下我和我大哥了,我们没钱,我们弄不到钱,救不了他的命,您救救我们好不好!”
卓越微微皱眉,卓尔经内力自手臂内一涌而出,在少年的身体里微微一转,总算是让那少年找回了几分理智——只是他内力一转之下,心中却更是惊骇不已,只因这少年至少有五日未曾吃过饭,他体内的经脉也是乱做一团,显然这日子过得堪称惨不忍睹,令卓越都有些心中戚然。
“莫要着急,你且细细道来。”
卓越深吸了一口气,也不嫌少年身上衣物肮脏无比,按着少年那满是灰尘的肩膀温和道:“若是家中有难,大可告诉卓某,卓某必不会袖手旁观。”
一个被人咬了一口的煎饼忽然出现在了卓越的身边,卓越微微一愣,却发现揭开了半张鬼面的铁怅正一面嚼着什么东西,一面将那缺了一角的热腾腾的煎饼递给了自己。
卓越眨了眨眼,心中顿时不免有些气结,他在这里救人危难,铁怅这个街吏却在一旁吃起了煎饼,实在是让他有些气恼——不过眼下这少年早已是饥肠辘辘,自己一时半会儿又不知道哪里能寻到吃食,此刻哪里还有时间去嫌弃那么多,因此他也只能苦笑着接过那半张煎饼,转身递给了眼前的少年。
“多谢.......多谢卓公子!”
那少年显然是饿得有些发狠,一面抱着煎饼狼吞虎咽,一面口齿不清地道:“卓公子,我爹娘走得早,家里全靠我大哥一人在八街的店铺里做些差事养家糊口,虽然日子贫苦,但也算是过得去——只是前些日子大哥在当铺的裴掌柜那里做事时,不慎从二楼摔了下来摔断了腿,同时还摔碎了裴掌柜的花瓶......”
“——黄家二子,他爹娘是大名鼎鼎的黄风双煞,与师爷很熟。”
铁怅的声音忽然从卓越的背后响了起来,虽然声音很小,但卓越也勉强能够听清:“当年黄风双煞带着他们的大儿子在八街外围住了约莫十年时间,一向不与八街交流过多,因此也不算是我们八街的自己人——后来似乎是被仇家追上了门,两个人便抛下自己的大儿子与尚在襁褓之中的幼子,消失得无影无踪,至今生死不知。师爷看这兄弟俩可怜,又念及黄风双煞的旧情,便把他俩归为了戌亥八街自己人,让他们在街上能够寻口饭吃。”
他微微顿了顿,看着那少年轻声道:“至于那裴掌柜则是街上当铺的掌柜,虽然为人讨厌得紧,但也算是个响当当的汉子。他大哥摔碎的那花瓶是件有价无市的前朝古董,往便宜了算也要五百两银子,这价钱就算是杀了他兄弟俩也凑不够——不过虽然老裴做事恶心,但也算是个人物,他没找黄大要半文钱,只是辞退了黄大而已,这件事便就此作罢。”
卓越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裴掌柜是个好心人,我知道那个花瓶很贵很贵,可能比我家的那间屋子还要贵,但是裴掌柜没有找我们赔偿。”天真的少年显然不明白有些花瓶比屋子更贵,只是继续啃着手中的煎饼,同时口齿不清地道,“只是大哥的腿断了,家里又没有足够的银子为大哥治伤,所以我只能到街上看看有没有能做的差事,想赚点银子为大哥治伤——可是大家好像都不收我,因为我年纪太小,又不会武功,没有人要我这样的人做事。”
他说着,眼眶便有些发红:“卓公子,我已经在街上晃悠了五天了,但却半文钱也没能赚到,如果您再不帮帮我,大哥就真的要死了!”
卓越看着眼前的少年沉默了许久,终于在少年惊喜的目光之中摸出了一张银票,郑重其事地塞进了少年的手里:“卓某不比你大出多少,并且卓某也有一个颇为敬重的大兄——若是让卓某与你互换身份,卓某也会同你一般,在大街上对人重重地磕上几个响头,只求能救大兄一命。这银子你拿好,赶紧去佛爷的医馆寻个医师为你大兄治伤,万万不可拖延!”
少年看着卓越,双眼之中顿时便泛起了泪花。他抓紧了手中的银票,退开一步便又一次下跪,重重地磕上了一个响头。这一磕之后,他便不再多言,而是直接跌跌撞撞地从人群之中跑了出去,径直奔向了佛爷的医馆。
卓越看着少年消失在人群之中的背影,长长地送了一口气,脸上也忍不住泛起了笑容。
他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了卓王孙的面容,若是自家那个唠叨到有些婆婆妈妈的大哥也落到了这个地步,自己也一定会和这个少年一般,不惜脸面地为他求医。
甚至不止是自己,虽然一向冷漠骄傲的卓非凡每天至少要对着卓王孙拔十次剑,但若是卓王孙到了这个地步,他也一定会与自己一样,不惜一切代价地为他求医治伤。
于是他的心情变得更好了,因为他又救了一位该救之人。
卓越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双手,随意地将手上沾染的灰尘拍落在了地上。他身后的铁怅没有说话,但这并不妨碍卓越转过身去征求铁怅的看法,他觉得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就是对铁怅那种事不关己明哲保身的态度的最好反击,所以他潇洒地一挥袍袖,转过身抱拳含笑道:“铁兄,不知卓某此举——”
他的话没有说完,原因有二。
其一是因为铁怅已经消失了,卓越甚至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其二则是因为他的身后多出了七个人,整整齐齐地跪成一排的七个人。
“卓公子,请救救小人吧!”
七声高喝,七个响头,这七人穿着各不相同,但想法和行为确实惊人的一致——于是被七双眼睛注视着的卓越顿时一阵头晕目眩,他微微一咬牙,接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握紧了广袖里的荷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