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是江湖间一等一的身法诀窍——那身着黑裙的身影微微一闪,老生这一脚便是落到了空处,只是紧接着,两道寒光却骤然从老生的胯下急射而出,直射向了辛曲的双眼!
他人虽然伏在地上,双手却并未闲着,这一抬手便又是两道阴狠至极的暗器,狠辣至极,并且毫不留情——老生张口满是仁义道德,一举一动之中尽是腐儒那咬文嚼字成性的酸臭味,只是这一动起手来,却是丝毫不留情面,甚至简直可以被称之为“心狠手辣”!
“世叔这手段,未免太阴狠了些!”
辛曲面如寒霜地看着老生,咬牙道:“这暗器手段与下毒的手段实在是令人不齿,世叔这手段,也配被称之为英雄好汉?”
“自古成王败寇,功过皆有后人分说。”
老生和颜悦色地笑了笑,缓缓站起了身:“在老朽看来,没有什么比能够取胜更加重要的——老朽是江湖人,自出生以来,直到现在,老朽都是一个江湖人。行走江湖,从来没有那么多是非恩怨,也没有那么多正邪之分,只有不变的胜者为王。”
“纵观古今天下,江湖天南地北。”
老生张开了双臂,用近乎虔诚的语气肃然道:“又有谁,能够踏入江湖以后依然保持着干净的呢?——于无声?楚狂人?佛心十八禅?玄宗山上的那三位?亦或是你赵霞客和辛悲秋?没有人,没有人是干净的,所有人身上都沾染着别人的鲜血,只不过有人染得多,有人染得少。”
他微微一顿,看着两人微笑着抬起了双手:“而老朽,不过是被血浸透了身子罢了。”
赵霞客闷哼一声:“巧言令色。”
老生扬了扬眉:“何错之有?”
赵霞客微微一窒,微怒道:“若是天下间尽皆如你所说一般,那这江湖早已乱成了一锅粥才是,那还会有那么多的正道中人维持着江湖的秩序?”
“唉,赵师妹。”
老生同情地看着赵霞客,微微摇头道:“歪门邪道手上染血无数,那么正道手上沾染的鲜血就会更多。而若是你沾染的鲜血比别人都多了.......”
他的语速微微放慢,令得赵霞客不由自主地道:“怎样?”
老生呵呵笑了笑,和蔼地道:“那你,便是于无声。”
“一派胡言!”
赵霞客柳眉倒竖,怒道:“你这巧言令色的功夫倒是的确登峰造极,若是天下江湖间都是你这样的伪君子,那么——”
“这你倒是错了。”
赵霞客话音刚落,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却忽然接过了她的话:“他不是个伪君子,你用其他的话语斥责他都还无所谓,但伪君子却是最不能用来形容他的说辞——他说得其实一点没错,莫要以为行走江湖只有快意恩仇,就算是想要快意恩仇,首先也得要活着才行。。”
紧闭的侧门忽然被人轻轻推开了来,那走出的身影不但令得老生微微一愣,就连赵霞客与辛曲愣住了神。
因为走出门来的并非两个人,而是一道身影。
“他是真小人,披着真君子皮的真小人。”
穿着白袍的书生双手抄在自己的广口袖之中,也不顾自己大腿处的麻布之内还隐隐渗着鲜血,就这么笑眯眯地靠在门边,看着老生微笑道:“他所有的话语和礼仪都是按照君子的标准来的,单从表现上来看,你绝对无法在这戌亥八街之中找出任何一个比他更像腐儒的家伙——只是他的举动却是真小人的举动,只要能达成自己的目的,他可以不择手段。”
他微微顿了顿,叹息着继续道:“而所谓江湖,本来就是不择手段的世界。江湖里哪有那么多逍遥潇洒,有的只不过是下不完的雨和流不尽的血罢了。”
走出门的当然是铁怅。
孤身一人的铁怅,没有蔺一笑跟在身边的铁怅!
“老生先生。”
铁怅双手作揖,深鞠一躬,肃然道:“晚辈这一番拙见,不知是也不是?”
老生微微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缓缓地收回了自己的双掌,看着铁怅抚须含笑道:“此言大善,此言大善!老朽此生被无数人冠以过‘伪君子’之污名,深感世人皆是有眼无珠,竟是无一人知晓老朽倒是是何等人物——想不到到了末年,却是能遇到铁大人这一知音,相见恨晚,相见恨晚啊!”
在一段短暂的沉默之后,两声清亮的大笑,齐齐响彻了整个吃酒斋。
辛曲看着独自出现的铁怅,又看了看端坐一旁的老生,心中隐约有些不安。只是她没有动,她也没有开口,因为她很清楚,就在铁怅出面的这一瞬间,一切都与她们吃酒斋再无半点关系了。
他们两人之间的状态有些奇妙,那看上去不像是两个剑拔弩张的死敌——每一个人都知道他们彼此之间早已是死敌——而像是学堂里初次见面的学生与夫子。
夫子抚须而笑,满脸慈祥。
学生温文尔雅,礼仪周到。
所以谁也不知道他们到底什么时候动手,也不知道他们到底会如何动手。
——但接下来,所有人便就都知道了。
因为老生出手的那一刻,就在下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