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稠的鲜血,一滴滴地从照丹青之上滑落。
剑上的鲜血约莫还剩下七成,方才的那几次交手本就只是在电光火石之间,眼下距离骆轻侯所说的“三十息”依然剩下不少的时间。
但骆轻侯的脸色却有些阴沉。
不止是因为阿吽接下来的那一剑,更是因为他的血刀术所带来的效果并不能让他满意——十息过去,然而阿吽除了稍微狼狈了一些以外,并没有在身上多添任何一道伤口,反倒是自己的局面愈发不妙。
——他忽然想起了蔺一笑。
蔺一笑从来没有将自己逼到过这个程度,那头黑熊连自己的血刀术都未曾见识过,但那并不代表着眼前的阿吽比起蔺一笑还要更强,甚至骆轻侯认为蔺一笑比起眼前的阿吽还要更加强悍半分——只是对于他而言,阿吽显然是一个更加棘手的对手,与蔺一笑那一拳就能让人失去战斗力的蛮横力道不同,阿吽手中的剑不但诡异莫测,并且难缠至极。
与蔺一笑交手,像是面对着一座攻城大锤,每一拳都堂堂正正,躲得过便是生,躲不过便是死,简单且粗暴;而与阿吽交手,却像是在黑暗之中遇到了求索林的伏击,虽然他就站在自己的眼前,但骆轻侯却无法揣测到他的下一剑从何而来、又是以怎样的方式而来。
他人在眼前,但剑却不知在何方。
阿吽不是卓非凡,也不是师十四。
他的剑没有卓非凡那一剑为万剑般的无匹,也没有师十四那万剑始终如一剑的无情。
但他却介于两者之间。
阿为始,吽为末,他贯彻始末,他融会贯通。
所以他的剑只是阿吽。
天空之中的阴云愈发稀薄,更加朦胧的月光也逐渐自云后探了出来,落在了沾染了鲜血的八街之上,落在了面色苍白的骆轻侯身上,落在了阿吽那张诡异的白色面具上。
但却没能落在他手中的短剑之上。
因为阿吽已经出剑。
卓尔不群犹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破竹之势刁钻奇诡难以招架,这两剑骆轻侯都依仗着血刀术带来的力量,以最简单粗暴的方式破解了开来——然而惊绝盛景却不同,这一剑并不刁钻,也并不如何精妙,但却快到骆轻侯连提起照丹青招架的动作都显得有些慢了几分!
这一剑同样简单粗暴。
大道至简,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这就是至简的一剑,卓非凡的第三剑。
“果然是盛景!”
骆轻侯低喝一声,他的照丹青分明已然晚了一步,但他的人却不进反退,手中照丹青在空中骤然调转了方向,直直地刺向了阿吽的面门。照丹青更长的剑身令得他的剑竟是后发先至来到了阿吽的身前,若是阿吽继续前刺,纵使他能重伤骆轻侯,也势必会被骆轻侯手中的照丹青贯穿脑门!
然而下一秒,骆轻侯就发现自己想得太简单了些。
这奇快无比的一剑自然是盛景,但显然还不够“惊”。
因为惊绝的不是剑,而是人。
双手持剑的人。
因为就在照丹青即将刺中阿吽的那一刻,阿吽的右手忽然离开了短剑的剑柄,整个人身体一侧,以一种骆轻侯始料未及的姿态让开了照丹青,并且那动作行云流水至极,仿佛从一开始,他这一招便是如此行动的一般——照丹青堪堪擦着阿吽脸上的面具划过,他的面具之上顿时多了一道破口,隐约能够看见面具之下那张苍白的面孔之上多出来的那道血痕,以及面具之中那冷漠的眼神。
一道伤口显然无法让阿吽停下脚步,他的人已经来到了骆轻侯身前一尺处,而他那松开了剑柄的右手也已经握成了拳——说时迟那时快,就连旁观的公子也没有想到,剑法凌厉的阿吽这一式“惊绝盛景”居然并不是单纯的剑招,他竟是直接挥动了自己的拳头,就这么干脆利落的一拳轰在了猝不及防的骆轻侯的胸膛之上,当即便将骆轻侯与他的照丹青一拳轰得倒飞而出!
这样的变化多少有些令人始料未及。
但倒飞而出的骆轻侯却已经明白了一切。
盛景当然是剑,不论是阿吽还是卓非凡,他们的剑都足够让人提起足够的警惕。
但惊绝的却是人,如此迅疾的一剑根本只是虚招而已,他们只是双手握着剑,然后整个人急射到了对手的眼前。这一招的动作原本便不是“挺剑刺来”这么简单,真正的后手是突然松开剑柄挥舞而来的拳头,是当对手的目光死死地锁在剑刃之上时、用近乎偷袭的方式。
这一招并不光明正大,但却足够江湖——胜者为王的江湖。
这一招是身法,是拳法,是招数,但绝对不应该被称之为剑式。
血刀术在腹部留下的伤势令得骆轻侯眼前一阵阵发黑,但那份痛楚却并没有让他失去冷静,像他这样的人,疼痛和伤势不但不能令他退缩,反倒只会令他愈发兴奋——骆轻侯在地上接连滚了三圈,这才终于带着一身的鲜血与尘土翻身站了起来,他的嘴角隐隐渗出了鲜血,但他目光里的兴奋之色却更胜此前,甚至那份兴奋隐隐已经到了狂热的地步。
“你的内力似乎有些后继不足。”
骆轻侯看着阿吽,撑着只剩下了三成鲜血的照丹青摇了摇头,咧嘴笑道:“这一拳虽然让老子有些始料未及,但似乎并没有什么威力。”
阿吽沉默了一会儿,面具之下的下颌忽然轻轻地动了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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