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后院,妘姝便瞧见几个下人正七手八脚抱着一盆盆文竹往院外走,口中嘟囔着交耳窃笑,见了她,脸色一白,纷纷垂首作礼:“见过郡主。”
妘姝气了面容上前:“要把它们搬到何处去?”
下人们面面相觑,好一阵都未能说辞出口。
妘姝已是不耐,指着面前男人扬了枊眉:“贺福,你说!”
“这……将军不让……”
他话未说完,胳膊便被人捅了一下,又急急改了口道,“郡主还是去问将军吧。”
说着头一垂,便要行去。
“站住!”妘姝伸了手臂拦下,指着一盆盆文竹肃声,“都搬回去!”
“郡主……这……”
“快些!谁敢怠慢,当心吃板子!”妘姝扬了手臂,气势汹汹模样骇得下人们抱着花盆纷纷又折了回去。
妘姝嗤了一声,这群奴才,昨夜躲到屏风后讥言笑语模样她到现在都还记得。
眼看着他们又一盆盆搬了回去,妘姝方才铁青着脸放他们离去,却又是后知后觉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急急钻进书房,踉跄着爬上榻去。
这一摔,伤了筋骨,妘姝深知此害,却是望着被褥上殷红的血迹出神。
除了那夜,她还从未踏进过此地,卫煜不许,他容不下她,连她为他养的文竹,那男人都容不下,可又为何会碰她,会来看她给她送药,妘姝不明白,也不愿明白,她本是想上偏房去歇一歇的,奈何适才动了气,撑不住身子方才躲进了此处。
妘姝抬头环顾了一眼四周,入眼之处皆是笔墨纸砚,对面矮榻上的棋局落了半场,瞧得出来,黑子占了上风,他便喜欢捏那黑子。
妘姝趴在被里笑了月眉,已是恍若能看到那男人坐在棋盘前胸藏山河的模样。
“你这将军府好生气派!”
房外传来一声朗笑,妘姝惊了神色,想起身,已来不及,脚步已是行至门前,慌乱之际,忙掐过被子朝身上拢了拢,屏气敛息地钻了进去。
她身子清瘦,这榻上留了两床被子,盖上去若不细瞧,根本看不出人形。
“卫大将军不请我进去坐坐?”
卫煜凝眉,转身推了房门而进。
书房地处不大,妘姝清晰听到他撩摆而坐之声,而另一人,在房外时她便已听出,是陈子昭,她的六皇兄。
“卫兄也爱下棋?”陈子昭上了矮榻,望着棋盘上局势笑声。
妘姝藏在被里撇了撇嘴,这男人吐字如蜜,适才还“卫大将军”的生疏叫着,进了别人房里,便又成“卫兄”了。
卫煜不语,斟了杯茶水浅饮一口。
陈子昭一笑,下了矮榻坐于桌前:“只听过卫兄横刀立马,征战沙场,而今一观,才知卫兄也是个舞文弄墨之人,这般人中龙凤,怨不得我家小十三神魂颠倒。”
他笑得颇是浪荡,躲在被子里的妘姝却是臊得面红耳赤,一张小口呼喘不止,只差冲出去照面给他一拳。
笑了一阵,陈子昭微微敛了面容,这对面男人冷如寒霜,又定力十足,任他百般口舌,也能稳坐如山端着茶水不言不语。
陈子昭清了清嗓子,低叹一声:“姝儿这次伤的不轻,小十三性子要强,心思却是纯良,卫兄还要多多担待才是。”
妘姝皱了眉,一双耳朵直愣愣竖着。
“小十三……”卫煜冷了唇角,不瘟不火浅嗤一声。
前陈帝王被自己的亲伯父赶出了皇宫,而今这鸠占鹊巢的主子却是亲热称呼被自己撵下台去的遗孤,卫煜不免心生嗤笑,也只有那女人能不计前嫌受下这“小十三”的称呼了,还要逢年过节的赶回宫中受一番“亲热”。
陈子昭不动声色拎过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悠然抿了抿嘴角:“寿眉还是苦了一些,前年游于义阳时,曾与附近茶商讨了些稀荼,这次顺道带来让卫兄品个一二。”
卫煜抬眸:“六皇子将将受封,却也有空来与我清谈送荼。”
听闻受封,妘姝凝了细眉,微微敞开的被角下,一双黑底金纹靴晃了一晃。
陈子昭却是笑叹了一声:“皇室子孙有哪个不被封王的,宜都郡王……”
他笑了一声,神色落寞,再抬眸时,意气风发:“卫兄可有听说过岳王君?”
卫煜沉了面容,长指厮磨着杯身,眸中清冷望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