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应是为求表现追着我不放,一直追至后院,我气恼不已回身甩了他一个耳光,打完他我自己也懵了。他眼底盛满怒火,杀意藏都藏不住,我害怕极了,愣怔住,最后他走了,他说他是看在素素的面子上饶过我的。
月余后,司马府突然来人传讯,小姑突发恶疾暴毙,再之后不久,我林家满门被抄……
我抬袖拭了拭早已起雾的双眼,看向严歧。
他放下手中的书卷,迎上我的目光道:“可是想起什么了?”
我不语,只倔强的盯着他。
他起身踱步至我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我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林素与杨焕的事,杨弘又岂会真的全然不知。让他娶你,是你小姑与杨弘决定的,你小姑想以此来打消他对杨焕的怀疑,从而保下杨焕。而杨焕此人虽好色成性,可他与林素到底是真心相爱过的,年少时的情感才是最为真挚最难忘怀的。你不肯嫁他,还动手打了他,又被杨弘安排在他身边的人瞧见了,不仅让杨焕记恨上了你,也让杨弘更加坚信,自己心心念念宠在心尖上的小妾却是与自己的儿子有染,这是任何男人都不可能容下的。你小姑被杨弘赐了毒酒,杨焕痛心不已,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去博取自己父亲的信任,于是他便设计了你父亲,又献计给杨弘灭了你林氏满门。”
严歧看了看我,忍不住冷笑出声,顿了顿后继续说道:“崔汐与你兄长两情相悦,林氏灭门你难辞其咎,杨焕又迫她入宫为妃,她恨杨焕,又怎会生下他的孩儿呢?可她更恨的是你。他们都认为林素与杨焕的事是你泄露出去的,就连你小姑都曾这么以为,她仁慈自然不舍得动你,可杨焕会不动你吗?崔汐痛失了未婚夫,还不得不忍辱委身了他人,她会不动你吗?你林家被抄的原由,追根究底都与你脱不了干系,恐怕除了你之外,你祖父,父母亲兄长们皆心知肚明吧?”
我不愿承认,却也无法否认,看向严歧的眼神带着疑惑。
他本也不是真的在询问我,见我不语,他来回踱着步子继续说道:“我严歧不才,正好有需要崔汐帮忙的地方,所以便将你送到了她的面前。乔儿待你却是情深意重,我都替她不值,她为了保你一命,不惜触犯龙颜,将我亲妹送进皇宫作偿,更不惜与我决裂。我避着她的怒火躲去了念娇阁,她便提着剑追了去,还以命相胁,让我在她和子娇两人之中作选择。乔儿是我的妻子,是我严歧此生的挚爱,这还需要选吗?我如获意外之喜,力证对她的忠心,以及无辜受妻胁迫,实属无奈之举才将子娇送给了秦焦,乔儿的胡闹总是能意外的帮上我大忙。宫里有崔汐,秦府有子娇,能用女人就轻松解决的麻烦,何需去费用兵卒,秦大司马府便如同昔日的林家,就此匿迹。于是,我便成了今日的大司马。现在,你可以瞑目了吗?”
严歧说完,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还摆在我面前的那一盏毒酒。
这一切皆是因我而起么?我林孋何德何能?不过都是他们之间的相互利用罢了。
“严歧,你可曾对我动过心?哪怕只有一点点!”我跪直了身子,顷刻间泪如雨下,似带恳求的问道,这便是我赴死前最后一个想知道的问题。
“不曾。”严歧回答得干脆,眼眸波澜不惊。
“那你醉酒闯入枫林苑的那晚呢?”我不愿相信,固执的追问道。
“呵,你也知我是醉酒了。林孋,我最后告诉你一次,我从不曾喜欢过你,哪怕是这世间没有孟乔,我不曾与任何人有过婚约,也不可能屈从你我能阴差阳错凑在一起,履行你祖父想要的婚约。你以为我的姻缘是我祖父可以左右得了的吗?我之所以一直守着与孟乔的婚约,那是因为我爱她,自幼时起我便唯她一人了。至于你,起初我连你的模样都不曾看清过,若是在你来洛阳后与你作戏间,让你对我产生了什么误会,我只能对你说声抱歉。至于那夜,我的确是醉酒了,把你当成乔儿了,可当我把你抱上那张床榻时,才惊觉那不是朝晖苑里我常睡的那张榻,身下的人也不是心上的人,就算那夜没有香菱的闯入,我也自是会寻个理由离开的。我不知道你要怎样才肯相信,才肯死心,不过我可以告诉你,迄今为止,我严歧只有过孟乔一个女人,唯一一个。”说这最后一句话时,他是微微俯身过来看着我的眼睛说的,说得无比认真。
我自嘲的笑了笑,垂眸任泪如雨下,素手执盏,一饮而尽……
前程旧事皆如梦一般,一一从脑海间滑过,此生我最对不起的人便是孟乔,弥留之际眼前浮现的也是她的身影,光阴似又回到了我与她初识的那年,她笑容纯净灿烂的缠着我,牵着我的手领我去见她的小姐妹,而我的眼眸里倒映着的,仍是那个从竹林尽头拐过来的少年,如若可以,我再也不愿肖想他,不要爱上他……
……如此也好,就此结束我这污浊肮脏的一生,我轻轻的阂上眼眸,便是再也不想有任何伤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