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起玉娘来,乾元帝身在局中看不明白,他们这些服侍的,日日把主子的言行在心中揣摩几个来回的。却是看得清楚,虽说这位谢才人才十六岁,看着又娇怯软糯,却是个顶顶精明的,行事说话,竟是无一处不和乾元帝心思,真不知道她怎么揣摩出来的,更别说还生了那样一张脸,也怨不得乾元帝这般宠她,如今看来只怕连高贵妃都靠后了,真要叫她生个皇子,在这未央宫,谁还能压过她去。
又说乾元帝打发走了昌盛,自己吃了盏茶,略吃了几口点心,就将候在殿外的尚书右仆射沈良才、礼部尚书孙奎、中书令李邦瑞召入,问他们二月初九的春闱准备得如何。从来春闱都是设在礼部的贡院,由礼部主持,故此倒是礼部尚书孙奎向前,从袖中取出节略来,向乾元帝一一回了。乾元帝手撑在书案上,仔细听了,倒是没什么错漏,也就点了头。
尚书右仆射沈良才、中书令李邦瑞两个为正副主考,这回是来领试题的,见乾元帝问完孙奎,这才躬身向前,乾元帝就把他们两个看了眼,因道:“为国取材,国之重也,望二卿家善自珍重,勿负朕意。”二人跪下领旨,口称:“不敢辜负圣命。”乾元帝这才将搁在书案上一个两头火漆封口的铜管递了下去,沈良才李邦瑞跪接,也就退下了。
转眼便是二月初九,便是乾元八年春闱开试的日子。大殷朝春闱分三场九日,第一场,二月初九日至二月十一日,第二场是二月十二日至二月十四日,第三场是二月十五日至二月十七日,连着九日。这九日中,举子们吃住都在贡院内,凭你是官宦子弟,抑或是富家子弟,或者寒门士子,俱都一样看待。是以每回会试,都有身子孱弱的举子晕倒在贡院内,叫人抬出来的。
举子们天蒙蒙亮时就候在贡院门前,等着那扇能叫他们跃入龙门的贡院大门打开。谢显荣站在举子们中间,望着贡院雪白的围墙。这些日子来,谢显荣往与冯宪交好的几个同年处都投了拜帖,有肯见他的,也有托着有事不在家不见的,然谢显荣晓得,便是肯见他的那些世叔世伯们人久在官场浸YIN,自然都是人精,肯见他一来是瞧在与冯宪同年或者同庚之谊,二来也是瞧着自己要参加大比的缘故,若是自家中了,倒是显得他们有慧眼,便是自家不中,也没什么损失。
只是自家若是中了,且在二榜上,是个赐进士出身,这些世叔世伯能提携之处,自会提携一二,若是不能中,或者是个同进士,说不得要受些冷遇了,是以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上提着的篮子,篮子里头装着的是这笔墨纸砚,还有这三日的干粮。
转眼三场会试已毕,后头的日子便是沈良才李邦瑞两个领着诸堂官批阅试卷,一月以后,就从今年参与会试的全国三千零二十七名举子中录取了一百七十四名贡士,其中不乏有笔花墨彩,字字珠玑,金门万言的,会元是湖南人士叫个詹思谦,谢显荣也在其中,录在了五十二名上。
沈良才为主考官,携了这一百七十四名贡士的名单来见乾元帝,乾元帝看过了,因问:“这回可有东安州阳谷城姓谢的举子?”因参与会试的举子们填履历时早将姓名籍贯父母等写下,取中贡士之后,这些贡士们的履历另抄了一份名单,沈良才随身携带,听着乾元帝动问,忙从袖中取出名录匆匆翻过,就道:“回圣上,有位谢显荣,是东安州阳古城人士。”
乾元帝就道:“将他的文章拿来我看。”沈良才不知乾元帝如何会知道这次的举子中有个姓谢的,又要看他文章,只不敢问,从一摞卷子中找出了谢显荣的卷子来,奉与了乾元帝。乾元帝看过文章,谢显荣的文章算不得锦绣文章,胜在承平流畅,字体工整饱满,功底老练,能中在五十二名,也算公允。只不知为人如何,若是为人明白,倒是个抬举得的,因扣下了谢显荣的卷子,道:“你下去罢。”
沈良才见乾元帝扣下了谢显荣卷子,心中疑问,又不敢问,只得磕头退出,到得宣室殿外头,因见昌盛在,有意动问,到底不敢。
作者有话要说:乾元帝抬举谢显荣,是为了玉娘啊,商户女和有个当官的哥哥,还是不一样的。
大家新年快乐。
以前没留意到,
感谢“流光飞舞”,灌溉营养液
☆、第68章榜眼
自玉娘随乾元帝从西山大营回来,李皇后瞧她更加的不入眼,无如玉娘有乾元帝护着,她身为皇后也不敢轻易起衅,只好咬牙强忍。到底咽不下这口气,愈发将凌蕙抬举起来,以她住在厢房局促不宜养胎为由,将她搬至了左偏殿。大殷朝以左为尊,玉娘身为才人,住的是右偏殿,一采女却住着左偏殿,且乾元帝交代过按着御女的份例安置,李皇后偏按着才人份例供给,对外只说是瞧着凌蕙腹中皇子的份上,这话说得堂皇,乾元帝虽不喜,也不好为了这个发作她。李皇后这些作派下来,宫中哪个不是人精,都知道李皇后是做来打玉娘脸的,心中都暗自称意。偏玉娘浑然不觉一般,倒叫人说不得嘴。
独有王婕妤,这些日子来趁着在给李皇后请安,多有来同玉娘说话的。要说王婕妤此人也生得一张巧嘴,惯会哄人,又拉得下脸来,便是玉娘知道她心怀鬼胎,也不好冷着脸不叫她来,故此一来二去的,王婕妤倒成了玉娘这里的常客。
今儿乾元帝拿着谢显荣的卷子过来时,王婕妤还未走,见着乾元帝不叫人通报,家常一般地走进来时,心中如倒翻了五味瓶一般,脸上却还是挤出一丝笑容来,同玉娘一起过来接驾。乾元帝从前不将王婕妤看在眼中,如今自然更瞧不见她,一手将玉娘扶住,只问王婕妤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王婕妤叫乾元帝这句话一刺,脸上的笑容险些就挂不住,勉强笑道:“妾正同谢才人说这时节上林的桃花好看,远远望去,烟霞一般。”玉娘瞧了王婕妤一眼,这才笑道:“妾虽没看过,只听着婕妤这么一说,也觉神往。”乾元帝本觉着王婕妤在此碍眼,听着玉娘羡慕上林的桃花,倒是转了口风,只笑道:“朕道是什么,你是才来所以听着新鲜,等你在宫里时间久了,看厌的时候也有呢。”
虽上林是皇家园林,到底不在未央宫中,低位妃嫔或是不得乾元帝青眼的,等闲也去不了。乾元帝这话偏宠之情尽现。王婕妤在一旁听得刺耳,到底不肯轻易死心,想了想就将女儿柔嘉举出来勾动乾元帝的心肠,因笑道:“妾出来这会子,柔嘉这孩子怕是要闹了,妾告退。”对着乾元帝屈膝一礼,不想乾元帝只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摆了摆手令她自去。王婕妤无奈,只得再屈了回膝,退了出去,临出殿门前,又回首看了眼,却见乾元帝拉着玉娘的手走进去,又妒又恨,将手上的帕子都捏得皱了。
乾元帝拉着玉娘的手走到了榻前,扯着她在怀里坐了,方将谢显荣的卷子拿了给她瞧:“你瞧瞧这是哪个?”玉娘见乾元帝这般做张做致,也就猜着了几分,这时节恰是春闱之后,无非是谢显荣参加了会试,文章做得还成,乾元帝要抬举他,特来说给自己知道的,倒是不好显得如此明白,就做出些迷茫之色来,将乾元帝手上的卷子拿了过来,看了几眼,脸上就有些红晕,因嗔道:“圣上又拿妾做耍,这些文章满是之乎者也的,他们识得妾,妾却不认得他们。”
乾元帝偏喜欢玉娘这般,只觉得她这一轻嗔薄怒,柳眉晕染,凤眼生娇,格外的动人,将她拢在怀里,在她粉腮上闻了闻,又笑道:“玉娘就不瞧瞧名字吗?”玉娘这才捡起卷子,来回翻了下,做个恍然大悟的模样道:“原来是大哥哥。”又蹙起黛眉,“圣上,妾也不知道,大哥哥这文章做得好不好,若是不好,妾也无颜替他求情。”
乾元帝握着玉娘的手道:“傻孩子,若是不好,朕拿来给你看做什么?皇后的父亲是护国公,贵妃两个兄长都身在高位,朕也不想你脸上不好看。”玉娘知道,听着这样为她着想的话,合该做个感激动容的神色来给乾元帝看,无奈,乾元帝这番做派反更勾起她心中旧恨,强自忍耐着才没露出端倪来,到底做不来欢喜之色,只颦眉道:“是,妾知道了。”虽知乾元帝或会不喜,到底顾不得。
无如乾元帝此人,若是他心上疑了你,那真真是动辄得咎,绝无宁日;可若是宠信着你的时候,凭你说什么,他总是往合他意的地方去想。如今在他眼中,玉娘正是无处不可怜、无处不可人,见她这样,只以为提及出身,玉娘心上羞愧,可又不肯吐口为自家哥哥求个富贵,十分知趣,反倒更起了抬举谢显荣的心思,好叫玉娘脸上光辉些。
转眼就是四月初九,便到殿试之日。大殷朝的殿试设在柏梁台,取为国取栋梁之意。应试者黎明即入,先点名核对身份,而后有太常卿引领参拜乾元帝,行三跪九叩大礼,之后发下由乾元帝亲自拟定的试题作答,作答需用馆阁体,日暮而止。
乾元帝一眼看下去,一百七十四名贡士中有朱颜年少,也有皓首白发,胖瘦美丑,一一俱有,一时不知谢显荣是哪个,因此对沈良才瞧了眼。沈良才身为主考,正侍立在乾元帝身边,因看乾元帝瞧他,忙走过去几步,肃了手:“圣上。”乾元帝因问:“哪个是谢显荣。”
沈良才已探听着谢显荣原是乾元帝新宠的谢才人的哥哥,那谢才人母家低微,不过是个商户,很是提不起。想来乾元帝是要抬举谢显荣给谢才人做脸,因此早留心着谢显荣在哪坐着,听着乾元帝果然问了,就道:“回圣上,左起第四行第三个便是。”乾元帝依言瞧了过去,谢显荣正低了头答卷,也瞧不见面貌如何,只见行笔倒是流畅,不见阻滞,待得日暮将卷子收上了,众贡士告退,乾元帝这才瞧见了谢显荣面貌,倒也算面目端正,气度平和,只与玉娘竟无半分相似。
殿试后次日,銮仪卫设卤簿法驾于宣室殿前,乐部和声署设中和韶乐于宣室殿檐下两旁,设丹陛黄案,案上放着这场殿试的黄榜。文武各官站在丹墀内,都身穿朝服,按品级排位,诸贡士按名次排立在文武各官东西班次之后。这都是由鸿胪寺官员引导的。谢显荣见自己排位甚靠前,心中不由惴惴。待得乾元帝着礼服出宫到宣室殿前升坐,文武百官以及诸贡士们行三跪九叩的大礼之后,礼部便宣制,宣制后,唱第一甲第一名姓名,这回会试的状元叫做汪宗元,也有四十来岁年纪,是浙江桐庐人,鸿胪寺官就引状元出班在御道左侧跪下。
而后便是唱第一甲第二名姓名,谢显荣正在地上跪着,猛然听着自家名字,竟如雷贯耳一般,不由自主地将头抬了起来,却见鸿胪寺官笑吟吟地过来,低声道:“榜眼请就御道右侧跪。”谢显荣惶然不知身何在,跟着鸿胪寺官走出人群,就在御道右侧,稍后与状元处跪下。脸上虽是一派恭敬模样,心中却是思绪翻腾。
谢显荣自家知道得清楚,自己虽不算无能,也绝不是一榜三甲的料,能在二榜前十也算是侥幸。且一样是一榜三甲,从来是老成状元,美貌探花都...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