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的带走的三

    正月十五，金阳哥哥陪我去看父亲，一进门，我就发现满屋子都是曾经全家人幸福的合影和袅袅的烟圈。我快哭出声来了，哽咽着说：“爸，别抽了。我来看你了这是元宵”父亲含泪将我越抱越紧，不住地念着我的名字：“洋洋，我的洋洋”

    “爸，这么久没来看你。你不怪我吧？”吃元宵的时候，我问父亲。

    “不怪，你学习忙。”父亲转身招呼金阳哥哥：“小伙子，快来吃啊。大过年的，来，高兴一点。”

    金阳哥哥嘴里的元宵还没咽肚，父亲问他：“金阳，你父亲曾经是锦山钢铁厂的工人是不是？”金阳哥哥点点头。

    “他叫金忠海？”父亲又问。

    我真想堵住父亲的嘴，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金阳哥哥不吃了，他沉默了一会儿，答道：“是的。叔叔。他叫金忠海。叔叔怎么知道？”

    “五年前，我和你父亲是厂里第一批下岗工人。大家看你父亲人老实，家里又有生病的妻子和年幼的孩子，就纷纷给他出主意帮他赶快就业。可他知道你母亲疾病在身，此时正是做手术的最佳时间，就想赚笔大钱趁早给你母亲治病。于是，他就去炒股赔了又赔。有一天，你父亲找到我说债主催得急，他又不能连累你和你母亲，让我帮他想想办法。我问他欠了多少，他说：‘十三万。’十三万可不是小数目，我也没有办法一下子弄那么多的钱啊。我和你父亲感情不错，就劝他别去炒股了，他答应了。”

    “后来呢？”金阳哥哥哭着问。

    “后来他瞒着你和你母亲去医院卖了一个肾，换来的钱还了债。这期间，他谎称去外地打工，一直都没有回家。我们这些老哥们也知道你母亲身体不好，一直瞒着你们。可尽管如此，你母亲高额的手术费上哪里去弄？没办法，你父亲连着卖了好几次血，用卖血的钱带你去华山玩，想你应该记得。那天，你父亲假装失足跌入悬崖，想让你母亲去保险公司领取有关赔偿。可你还是个孩子，不明白父亲做了这些是为了什么，以你的观点，你父亲是自己故意跳下悬崖的，家里没有拿上一分钱的赔偿。看上去你父亲为了钱有些自私，可是孩子，你想想，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我原本想等你母亲平静一些，身体好一些再告诉她，毕竟从你父亲炒股到卖肾你们都不知道。可是我没有想到你们搬了家，更没有想到洋洋她们会和你们成为好邻居。”

    金阳哥哥睁大了眼睛，眼泪一个劲儿地流。父亲安慰他：“好孩子，别哭。坚强一些，好好学习，等你考上好大学，你父母亲的心事就都全没了。”金阳哥哥向父亲深鞠了一躬，说了声谢谢叔叔，转身夺门而出。

    第二天，金阳哥哥来我家吃饭，我小心地说：“金伯伯是好人，他是爱你们的。”停了停，我又说：“你也是好人。”

    开学后一周，大娘的病恶化了，大家都很担心。金阳哥哥看上去非常憔悴。母亲请了工休假去照顾大娘，也好让金阳哥哥安心学习，考上好大学。从那以后，金阳哥哥只有在周末才能去医院看望大娘。此时，金阳哥哥的姨娘和叔叔姑姑也来了。大家似乎都猜到了那个大家都不愿意接受的结局。

    离高考还有一个月了，那天周末，我和金阳哥哥像平常一样去看望大娘。医院走廊里安静得吓人，隐约好象还有哭声。我看到金阳哥哥的脸色很难看。“你怕么？”我问他。金阳哥哥勉强笑笑，什么也没说。

    我们推门进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金阳哥哥的身上。我走过去，望着静静躺在床上的金大娘，一下子扑到母亲怀里抽泣着。母亲哽咽着：“金阳，好好学习，你母亲走的时候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了”金阳哥哥走到床前轻轻拉着大娘的手：“妈，我们说好的等我考上大学，你的病就会好的。我我还要带你去北京看奥运，去上海，去苏杭，你的老家。你答应过我的可你怎么忘了”

    金阳哥哥的姨妈递给他一封信，金阳哥哥低声念着：“

    孩子，你父亲是个好人，别在埋怨他了。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我想你应该知道了，你长大了，有能力去面对这一切，我不多说了。

    孩子，妈的存折里还有一点钱，本来是让你上大学用的。妈不喜欢张扬，丧事办得简单一些吧。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儿子，一定要记得谢谢曾经帮助过我们的邻居，亲戚和朋友。

    再见了，我亲爱的孩子。我会笑着在天上祝福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