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打了个哆嗦,心知她未必乐意叫他回去,况且,他也无心回去,冷笑一声,把玩着酒杯,瞧见凌雅峥握着莫三的手,嘀嘀咕咕说些七月如何如何,忽地来了兴致,对钱阮儿说:“既然我跟三儿是同命相连,福祸就也在一处。你回去了,打发个媒人,早早地将咱们家耀祖跟他们家七月定下来。”
“……”钱阮儿嘴一动,没吭声。
莫三了然地笑道:“我们家七月体弱,配不上你们家耀祖——耀祖二字,担子太重了,我们七月也担不起。”
关绍嗔视了钱阮儿一眼。
钱阮儿终于回过神来,心里琢磨着耀祖将来只怕要被关绍连累,若能认下个好亲家也是好事,于是默默地看着凌雅峥,迟迟地开口道:“就怕人家嫌弃咱们耀祖。”
关绍轻蔑地一笑,“嫌弃?三儿,我且问你,若是我不开口,你怎么避人耳目地出了这牢笼,半夜回家探望妻女?”
莫三微微眯眼,“你在要挟我?”
“不然,我为何一再帮着你?空口白牙的话,谁信得过?要么,跟我结下通家之好;要么,坏了皇上的大计,你我二人,鱼死网破——皇上还等着我将宫里暗藏的机关说出呢。”关绍得意地一笑。
“你想跟我捆在一起?”莫三眯眼。
凌雅峥心也提了起来,关绍的身世再没法子更改,不定什么时候,被人揭穿,就要落得个一个家破人亡的下场;就算没有,那关耀祖若是随了他祖辈的性子,暴戾跋扈、贪色嗜酒……“关大哥,何必呢?七月这才几个月大,小猫儿一样,这会子就谈婚论嫁,是不是,太早了一些。”
“指腹为婚的都有呢,这算个什么早的?”关绍冷笑说。
凌雅峥紧咬红唇,莫三沉吟不语。
钱阮儿细声细气地说:“八妹妹,耀祖也是个好孩子,绝不会亏待了你们家七月。”
“不必求他们,俗话说,合则两利,分则两败。要分要合,就叫他们自家个计较去,总之,若没有我点头,谁也休想从这地牢里出去。”关绍气定神闲地冷笑一声。
钱阮儿满眼泪水,眼巴巴地望着凌雅峥。
凌雅峥只得看向莫三,“三儿,这……”
“应了他们就是,”莫三心思一转,“不过太妃刚刚过世,不知皇上那……”
“不过是太上皇死了个妾罢了,你还以为会有国丧不成?”关绍心里一颗大石头总算落下了,提着酒壶,给莫三满上一杯,“以后结为儿女亲家,你我二人再无嫌疑。”
莫三本指望用太妃薨逝,暂且敷衍了关绍,不料关绍竟这样堵了他的嘴,于是忙向凌雅峥看去,“峥儿,这……”
“你先从大牢里出来吧,不然,你人在牢里,七月将来能有个什么前程?”凌雅峥两只手紧紧地抓住提篮,瞧了一眼得意的关绍,思忖着,对莫三、关绍说:“有一样事,你们得答应我。”
“什么事?”关绍抿着酒水,望一眼容貌跟他笔下并不相似的凌雅峥,心道若是那瘫子瞧见了,不知又要怎样发痴呢。
“我不问你们决心怎样替皇上办事,只求你们,叫齐清让留在我身边。”凌雅峥话音轻轻地落下。
关绍怔了一下,暗道凌雅峥果然胆大。
莫三猜着凌雅峥在报杀身之仇,心里为齐清让一身才华可惜着,但既然凌雅峥开口,就不得不应下。
“两位夫人,时辰到了。”牢头过来提醒说。
“多谢提醒。”凌雅峥应着,收了提盒交给孟夏提着,便望着莫三的面孔站起身来,见钱阮儿蹒跚了一下,就伸手扶住她,慢慢地向外走。
钱阮儿担惊受怕地不敢看墙壁上不知何年何月何人留下的抓痕,见凌雅峥还镇定着,就道:“你不怕,他们当真出事?”
“怕又有什么用?凡事自有结果,静等着就是了。”凌雅峥惦记着七月的亲事,两只手抓着斗篷边上的毛风,琢磨着怎么将这事敷衍过去,忽地听见熟悉的一声,抬头望见煞星一般的邬音生站在牢门外。
“三少爷可还好?”邬音生瞅着日头,微微眯了眼。
“托你的福,好得很。”凌雅峥敷衍一句。
邬音生低声道:“这刑部,日后就是音生的衙门,音生先来瞧瞧,这牢里可添些什么花样儿。”
“音生!”护送凌雅峥过来的齐清让警告地道。
邬音生转头望向齐清让,阴阳怪气地一哼,阴测测恍若毒蛇的眸子看过了凌雅峥又望向齐清让,这才慢慢移开。
“少夫人……”齐清让快走两步,到了凌雅峥身边。
凌雅峥轻轻地摇头,叹道:“若是少爷落在他手上,只怕不死也要脱一层皮。”眼角扫过齐清让迟疑的唇角,自嘲道:“我这又说得是什么糊涂话?少爷不过是你的主人家,音生却是你的好兄弟。”
“少夫人,若没少爷提拔,清让此时,应当还身在育婴堂那干粗活。少爷的知遇之恩,清让没齿难忘。”齐清让清明的眸子,终于蒙上一层雾霭,眼睛追寻着慢慢远去的邬音生,嘴角牵动了两下,便拱手送凌雅峥回府。
北边冬日的风,刀子一般,割得人脸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