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燕嘱咐了她几句,又往她手里塞了个水囊,这才招呼兵士疏疏落落散到四周,将这条山道的上下通路统统守死了。
看似一阵风就能刮跑的棚子有墙有门,透风不透光。顶上的枯草被人拔开一道细缝,露出里面整整齐齐的竹骨梁。天光一线,朦朦胧胧照出一个连一张矮塌都没有的斗室空间,只一堆堆草,赵云就躺在草上。
据张燕所言,离开公孙瓒的军营之后,赵云就一直跟着探山小队搜山找王妩,甚至可以一整天都不说一句话。沉着脸完全不提他身上的伤从何而来,就连那一次山林里的伏击,除了那日在巨鹿战场上的寥寥数言之后,他也不再提起。
然而到了每日分派各方的兵士前来回报的时刻,赵云却又极准时地出现在张燕的身侧,风雨无阻,日夜不断。张燕就趁着这时候找来军医,却也只是来得及匆匆替他包了伤口,往往药还来不及熬好,已经又不见了他的身影。
这回,有兵士回报,在这条山道的附近发现了一支短箭,像极了王妩的臂弩配箭。张燕知道拦不住赵云,终于在强逼着他喝了碗药下去后,亲自和他一起赶了过来。
没多久,他们就在山道偏南三里之处发现了第二支短箭。
张燕心中起疑,唯恐是曹军故意设计,将他们套了进去,于是便将分散的兵士统统召了回来,拧成一股慢慢探。却不想赵云却仿佛一下子失了所有的冷静自持,不管不顾地冲在最前面。
张燕很清楚他的体力精力其实已经到了极限,无奈之下,只能偷袭一下,直接将人打晕了扔到了这里。
黑发披散,尘色满面。
昔日俊朗英武的容颜瘦了许多,令原本的修眉朗目变得愈发棱角分明。
朝阳般的年轻将军褪去了一身耀眼夺目的风华锋芒,犹如一柄传承千年的古剑,苍茫中锐色内敛,却凛然间,更多了一份直透人心,又难以言喻的肃然戾色。
而此刻,他苍白的脸上却有一团不正常的潮红。
身在曹营,几次三番,听到一些事,见到一些事,明明不相干的,也会在心中拐过好几个弯想到他。而现在这个在她心里转了无数回,念了无数回的人正活生生地在她眼前,王妩却顿时有了种近乡情怯的感觉。想靠近,却又不敢上前细看,想摸一摸那副气宇轩昂的眉眼,又不敢伸手。眼泪毫无征兆地簌簌落下来,眼前瞬时一片模糊。
赵云双目紧阖,眉头微皱,好似睡梦之中亦在担虑竭思,无一刻平复安宁。
王妩闭了闭眼,反手擦了把脸上的泪渍,关了门,慢慢走到赵云身侧,蹲下身来。
赵云脸颊额头的温度明显偏高,接触到王妩微凉的手背时,不自觉地颤了一下,动了动唇,含含糊糊溢出一句梦呓。
“阿妩……”
“我在这里,”王妩将他额前鬓侧的碎发拢到耳后,哄孩子似地柔声轻语,“子龙,我在这里……”指腹划过那熟悉至极的眉眼,她的眼底又是一阵发酸。
赵云的嘴唇嚅了嚅,喉口微动,缓缓睁开来的眼中却满是迷离茫然。看着王妩,却又似全然没有看见王妩,没有焦点,如同仍在睡梦之中。
王妩看着他干裂起皮的嘴唇,轻轻叹了口气。发着烧,却不知多久没有好好喝口水,烧得迷迷糊糊的,又怎会好受。
张燕到底是个粗鲁汉子,行军打仗,餐风露宿,有什么伤病也习惯了咬一咬牙,仗着身体底子好,就硬扛过去。那些军医也是拿赵云没办法,天知道他已经烧了多久!
王妩分明地记得,那晚在山林里,赵云就已经发起了低烧,神智昏昏了。
见赵云又迷迷糊糊地阖上眼,王妩在他拧着的眉尖上轻轻揉了揉,拔开水囊的塞子含了小半口水,一手托了他的下巴,带着水光的菱唇就轻轻印在了他的唇上。
如同那日郑家酒宴之上,四唇相接,水泽暗渡。却又不似那日酒宴之上,那般羞怯难抑,心如擂鼓。
不知是有了先例可循,还是此时赵云双眸紧闭,看不到那眼底自己放大的影子搅起的震惊慌乱,亦或是现在四下静谧,无人打扰,这个亲昵到了极点的姿势,王妩做得极为自然。
这么久以来的忧心重重,惶惶不安,曹操的悬刀于顶,郭嘉的深不可测,仿佛都在这一刻消弭如晨间轻雾。
那仿若无尽的思念,时时刻刻萦绕在心头的牵挂,都在这一刻统统释放出来,化作心底一腔柔情,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再容不得她顾左右而言他,再没有任何借口逃遁遮掩。
一双有力的手掌突然扣紧她的脑后,王妩含了半口水的唇齿骤然被撬开,毫无章法地翻搅啃咬,好似突如其来的狂风骤雨,瞬间夺去了她全部的氧气,几乎不留半点喘息的余地。
才渡了一半的水,另一半险些呛进气管。王妩几乎窒息,下意识瞪着眼,伸手抵在赵云不知何时仰起来的胸膛上。
赵云的动作一顿,扣着王妩脑后的手松了一松,轩昂的眉眼中还带了几分迷惘之色,怔怔地看着她。
王妩只觉得自己脸上腾起一阵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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