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好不容易匆匆吃完,再到陈匡所住的前院厢房时,遥遥听见王妩清脆的声音从大开的门里传了出来:“恕妩不便远送,先生慢走。”
赵云脚步一顿,只见一个瘦削却挺拔的身影从屋里走出来,却不是陈匡。
那人宽额高眉,颌下须髯之中,已加杂着丝丝斑驳的银色,至少已是不惑之年的样子。但一行一止之间,精神却是极好。青布纶巾一丝不苟地将发丝束紧,一袭没有半点褶皱的深衣,更是衬得他身姿笔挺。
他出得门来,又向着屋里长长一揖,这才转身离开。
王妩礼数周全地在门口又站了一会儿,便看到了阳光下越走越近的赵云。
耀眼的骄阳当空,在这高大英伟,顶天立地的男儿身侧落下一层金色的光晕,不必穿铠着甲,无需持枪挽弓,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股百战军人的刚毅挺拔。
赵云早已不是那只凭一腔悍勇热血拼杀疆场的毛头小兵。领兵多时,少年人初生牛犊的锋芒渐隐,沉稳内敛之中,唯有男儿顶天立地的强大自信,丰神威仪,英姿威武。
王妩的笑容,耀眼璀璨,不逊骄阳。
于她而言,赵云是一个传奇,一个神话。而她,现在正与传奇并肩站在一起,看着神话一步一步地诞生。
“那是这回随飞燕兄一同回来的张仲景。飞燕兄这回在吕布手下吃亏不小,好在遇到仲景先生医术过人,又不辞劳苦地随同他一路。”
王妩心中感慨。神医张仲景原本远在长沙,往襄阳访友之时,却正巧遇上了张燕被吕布所伤。如此巧合,真不知是该说张燕命大,还是她的运气实在太好。
张仲景虽没有华佗那刮骨疗伤,开颅断诊的赫赫声名,却是实实在在妙手仁心的民间神医。王妩纵然不像曹操那般熟知历史,也不是习医出身,可“伤寒论”一著,却还是耳熟能详的。
她本来也不知道张燕遇到的是张仲景,只依稀记得前一天晚上他说是伤时遇到了个神医。
王妩来的时候不巧,恰逢公孙续接报,又有凉州来使到了城门口。公孙续不敢惊动了方才服过药睡下的公孙瓒,只能先派人将陈匡请去商议。
王妩只能等陈匡回来再议。正遇上了张仲景也来找陈匡,才让她发现了这个天大的惊喜。
赵云难得听到她用如此敬重的语气言及一个人,不免有些惊讶。
对于王妩而言,她毕竟不是生于这个时代,长于这个时代的人。
军纪严明,约束将士,不伤百姓。
可投军的少年原本还可以承欢父母膝下,军中一日所消耗的辎重足以养活一个小县的人口,铁蹄踏过的是种粮之地,更别提又有多少普通百姓之宅,或付之一炬,或崩摧塌毁。
纵然她早已经习惯了这种经历,也很理解这以战止战,强者为尊的逻辑,她会帮着赵云筹谋,调集粮草,让他放手杀敌,攻城略地。为他每一次斩杀强敌而欢呼,为每一次敌方惨重的伤亡而高兴。
但这并不阻碍她心里最深处,自前世残留下来的那一点点不合时宜的黯然。
相比之下,张仲景倾尽半生之力著“伤寒论”,又怎能叫她不心生敬佩?
只是这点心思,王妩知道在这个时代终究是没办法多加解释的。她用力缓缓呼出一口气,仿佛要将这矛盾又微妙的心思尽数从胸口呼出去。
“主公的旧伤拖了多年……”说到神医,赵云突然想起了至今每天还要昏睡大半天的公孙瓒。昔日威风凛凛,令乌桓人见之远避的白马将军,如今尚未到天命之年,却已是老态毕现,伤病交加。
王妩点点头:“飞燕兄伤势已愈,仲景先生不愿留有用之身,虚耗于此,便来辞行请去。我借着父亲的伤病,留了他半月,待他看过父亲之后再走。”
再不待见公孙瓒,王妩总还要担着这父女的名义。明知有医而不荐,这事做得太落人口舌,引人非议。倒不如大大方方地做一番为父荐医的仁孝之举,公孙瓒领不领情再说,就算张仲景真的去为公孙瓒诊疾了,谁又知道她是想知道公孙瓒何日能痊愈呢?还是想知道他命尚有多久?
“呀!”王妩突然一拍额头,“方才应该将仲景先生请回来,顺便给你先诊一诊脉!”她光想着借着此机让张仲景探一探公孙瓒身体的真实情况,却忘了这么一个千古神医就在眼前,怎能就这么错过!
赵云在历史上虽说是寿及古稀,但却不也有人说他自出道以来便从未受过伤么?而光是王妩看得到的地方,他就受过不止一次伤,还有一次凶险之极。事关赵云的身体,王妩不敢全依赖于自己那半吊子的历史知识。更何况,现在的事态……再发展下去,显然和历史也没什么太大关系了。
就当是常规体检好了,有备无患,防范未然,总是好的。
可是这种“先进理念”,显然赵云并不能理解。剑眉猛挑,沉稳的青年一头雾水:“我?我怎么了?”他下意识握了一下拳,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气息平稳,肌肉有力,全无半点病弱不适,为何又要诊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