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到的几封律师信

    看到这个题目，一定有人想起了“打官司”这三个字，其实我这辈子至今还没有沾染上半点跟官司有关的事情，我要说的是几封我的律师朋友写给我的信。这位律师朋友其实是我的高中政治老师，我考上大学后他也做回专业--律师了。我在大学期间一直与他保持着书信和电话联系。他的几封信对我来说意义很大，所以当我大学毕业烧光了所有的来往信函（包括情书）时，特别保留了这几封对我深有激励，价值极高的“律师来信”

    第一封信

    （第一封信是我刚上大学，从别的高中同学那里得到他的地址，给他去了一封信后，他的回信。）

    老马：

    你好吗？不会又骂我废话吧，都大学生了，该收起你那张铁嘴了，可别像过去那样咄咄逼人，学着温柔点，好吗？开个玩笑。其实听你那张铁嘴还是挺带劲的，总是那么尖锐、刚劲、蹭着火星。今天看到你那支铁笔也挺不赖的。找到空闲时可以陪你过上几招，解解闷。我们差不多都是废话篓子。

    最近我很忙，不是一般的忙，给你这么说吧，有时候冲面（方便面）都要找服务员帮忙，忙不忙？可别说我瞎忙，我找了一个好领导，办得都是省内的大案要案。上两星期连着出差，火车、宾馆、法庭，三点一线，累得我眼冒金星。那时候你打我面前过，没准我就认不出你来。不过你尖叫一声，我肯定会醒过来的，陪你瞎扯一通，然后扔下你忙自己的。哦，还有收费。我们也按小时收费，陪人聊天（搞咨询）是50元一个钟，贵吗？

    我这个事务所规模不大，但名气挺大。所里除了我一个专职，其余全是政法学院的“少壮派”硕士一把，来头很大。不过我一点也不沭他们，嘴上笔下与他们过几招的自信还是有的。我老詹怕谁？老马你说是不是？不过，人际关系不发达，经验也不够丰富，还得夹起尾巴来当小学生，屈才哟！

    吹牛归吹牛，做律师这行真的不容易，看着自己参与办理的案子与中央电视台、人民日报这样的国家级喉舌沾上边，虽说没提到咱的名字，那虚荣心的满足差不多要爆了。但想想办案经历的曲折、遭受的委屈，以及接触到的一些肮脏交易，让人愤怒，让人胆寒，真想回到过去，课堂上可以瞎扯，课后可以神聊。教清净书，交知心友，说真心话，做一只真正的闲云野鹤，把名利忘却。哪像现在，一面要追求事业，一面要、守望灵魂，说不定哪天就被同化了，把自己忘了。人生就是这么一个奇怪的悖论。

    老马，上大学好玩不？我读大学的时候，总觉得闷得慌，故作深沉，悲天悯人。现在想来真是傻瓜。年轻时代，单纯快乐，偏偏犯贱自寻烦恼。前车之鉴，可别步俺后尘。千金易得，快乐难找。

    不能再扯淡了，免得宠着你了。

    再说一遍，跟你聊天有味道。下回再续。

    祝：

    铁嘴添刚牙

    老詹

    2000。11。20

    第二封信

    （收到上一封信后，我很激动，在回信时不小心拿他一点私事开了个小小玩笑，又说了些初上大学的感受，很快引来了他第二封言辞颇激烈的信。）

    老马：

    你好！

    叫你“老马”合不合适？每回看到你签的那个“芳”都引起我这种顾虑，还劝你温柔点，我这样的称谓便有损于你的温柔。下回改正。

    每次出差回来总能收到几封来信，居然还有人没忘记我的存在，很知足！真可谓“有信自远方来，不亦悦乎！”没有理由不及时回复，耽搁这么久，理由总是充足的。只是老马肯定不爱听，索性知趣闭嘴了。

    读你的这封来信真的悦不起来，再不批评你我就失职了。

    第一，我知道你老马很聪明，但断不至于拿我来开涮。这有悖你一贯吹嘘的“大侠风范”尽管与我比起来你只能算是一个小不点，我还是挺尊重你的。“灵牙利齿”厉害着呢！只是别冲着我发威，嘴里叫着老大，笔下却毫不留情。记住，下不为例。

    第二，没了。只要矛头偏点，不对着我就算你是个好人了。我的问题我自己最清楚。算啦，不扯这些扯不起的话题，免得惹恼了一心要开心的老马。

    “开心老马”玩笑归玩笑，不过我总觉得你的性格有危险。受威胁最大的恐怕还是你自己。你那种生活哲学，那些左倾论调真与我当年是如出一辙。沉重的反思，无奈的叹息，然后便是轻狂的嬉笑怒骂。付出的代价太大了，需要冷却，需要回归，否则真的难以见容这个时代，必将为时代所放逐。不愿回归却又不想被放逐，结果便是表里不一了。那种矛盾和冲突最终会失去控制，自己也可能会任由摆布了。或许你要笑话我自以为是。其实这恰恰就是我自己的亲身感受，灵魂干裂，疲于应付，怎一个“难”字了得。

    看到你那些灰色论调，我又想起了杜拉斯那句至理名言--越是反对，越是拒绝，便越是生活。我们反对，我们拒绝，不是不热爱生活，而是爱之深，恨之切。我们不满意，失望，那么我们就去重新塑造吧！押上年轻的生命“敢教日月换青天”轻狂轻狂，年轻才狂。杭州留下真的能留住年轻的心？拿青春赌明天，我是不反对的，甚至愿意拿生命赌明天。为什么不呢？我不满意，我有牢骚，为什么不去抗争，不自由宣泄呢？生命是什么？生命就是一种声音。为什么要沉默？我们要发奋，怒吼中倒下也会比叹息中睡去要强。愈是努力，我们的声音便愈能远播。不要自言自语，自怨自艾。创造一个大我，去掉那些蝇营狗苟，小媳妇作风。马大侠，你愿意吗？愿意选择艰难的“发音”之路吗？

    又激动了一回。平心而论，自由思想是最美丽的，她需要自由空间，自由空间需要我们对生活的忠诚与热爱。创造是永恒的主题，感受是我们最大的收获。

    别把话说完了，下回再续。bye！

    （下面没有签名，只有一个特洒脱，特像顺手划出的“2”以及日期2000。12。14”

    虽然这封回信读得我热血澎湃，很感激他能看得起我，认为我有能力做一个创造者，起码是自救者，但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所以第三封信他的字迹狂舞，似乎为唤不醒我而恨铁不成钢。）    第三封信

    老马：

    今夜是圣诞之夜，缘于你给我回信最快，投桃报李吧，就把**（字迹太模糊）匀出一部分给你。

    老马，我真的很惊讶，你在信中的许多说法，诸如“怀疑一切，否定一切”“想也没有用，不想又难过”“白痴”“一片雾水”“苦苦追问”这些就像我曾经经历过或现在正在思考的一样，乱！“思想是思想者的墓志铭”我思故我在，也可以说是我在故我思。在而不思那可真是行尸走肉。想不通，想得一头雾水，我们还得继续想一想。不知该往哪里去，但我们应该知道不往哪里去。不知为什么，但我们应该知道不为什么。不为事业，事业与我何干？聊为生存耳。不为名利，我于名利何求？生命尚且尔尔，名利几何？犹如风过耳但我们的确常常为内心深处涌动的无法遏制的激情所鼓舞，所感动。“无法停止我内心的狂热”对“雾水”的执著。不该玩世不恭，应该认认真真去面对那神秘、神奇的宿命，用自己的汗水、泪水甚至热血去诠释，去演绎的灵魂为轴心的独幕剧，让它完整地展示，完整就是完美！我们可以做出自己的解释。至于我自己，我想或许自己做得很糟，很乱，至少沦落为律师挣钱糊口就不合本意。但问，我是不会放弃的，不能一路高歌，也要浅唱低吟地走下去。你也一样，勿要消沉，更勿玩世不恭。别理会它千古万年，今朝今世万不可荒废了。走自己的路，每一天都要是真的。真我，真性情。

    有时候觉得活得挺累，应付生存都可以说是谈何容易，更何况还有那么多的俗务：房子、工作、“师娘”，有时候却又觉得挺轻松，万法皆空，唯我独存，无不可抛之物，一身轻松，活着，感受着就是我们的使命。有时候觉得很真，率性而为，痛快淋漓。有时候又觉得很假，虚与应酬，言不由衷，甚至自己都觉得恶心人生的感受太丰富，太真实了，让你感叹，感动，冲动，也让你耳根发热无地自容。颜氏所说的“三省其身”是很残酷的，去除蝇营狗苟，还我本色性情，能如是，快哉生活！你说呢？

    看到你卡片上写的“永远”我很是欣慰。不孤单就是充足理由。谢谢。不是客套的俗话--多余的注脚。

    best wishes to you！

    marry  christmas！

    （“2”式签名）

    2000。12。25

    第四封信

    老马：

    “老了一岁”？不对，恐怕是老了几岁。“三十而立”可恶的孔夫子，几千年阴魂不散，至今还要强加给我们立起来的任务，难怪你要问我“心理压力如何”！我常常问自己怎么办？怎么“立”？我的选择与我的价值观、人生观出奇的矛盾。“宁可舍其事而成其心”那是圣人标准。那么能不能舍心成事？我惶惑，压力也就油然而生。心理压力就是内外落差造成。你的表现与你的期望差距一大便有压力。物理与心理都是一个“理”譬如你想多挣钱，多交友，可你却挣不到几个钱，也交不到几个象样的朋友，你就烦。当然如果你没有那些期望，也就没有那些压力了。问题是大多数时我们总是在面对难以实现的期望时安慰自己“我才不稀罕呢”找一大堆的理由，其实抽象、苍白的一触即溃。这时的压力就更大了，还要加上自欺的分量。以上说的“你”不是你，是我，是我自己。我想挣点钱，有利己的原因，也有利他的原因。我的许多愿望都需要借钞票之力。譬如旅游，当然没钱我也要走天涯。总有那么一天，自行车不行，我就用脚去丈量这个让我困惑的世界。我把这些想法偶尔在酒后告诉给我的同行们，都被他们“操”了回来。“想想你的案源，想想你的房子，幼稚病！”三十不立，四时大惑，孔门逆徒！有时连数落我的人都少得可怜，只好自己数落自己。交给朋友真不容易，不去追究世风的缘故，单就自己那个个性恐怕就要让人退避三舍了。但是我不会像你那么狠狠地宣布做一个孤老独夫。我还会继续，实在没法子的时候，拍屁股走路。

    唉，你是一个罪人啊，又让我可怜兮兮地反思了一回。一反思就有人发笑，上帝耶？

    我是老了一岁，你倒是长了一岁，长进了不少，排比句造得熟稔，像糖葫芦似的一串一串的。挖苦起人来呢，不动声色，颇具大侠风范。只是那个自诩的“铁石心肠”要不得，有偏执的倾向。令人宽慰的是，高科技走进了多个领域，融化铁石应该不成问题。看到那个站在最后一排的人那双桀骜不驯的眼睛，我就觉得好气。谁招你惹你了？

    bye。

    （“2”式签名）

    26/2

    第五封信

    小马：

    你好！

    近来学习、思想状态如何？应该问学习和思想分家了吗？学习是学习，思考是思考，一个为了生存，一个为了生活，不要让它们搅在一起，否则很痛苦、很烦心的。

    以上的话大约是为了说服自己的。最近忽地想起一件事。以前你不止一次地说我笑得可怕。其实那是不对的，只是笑得不自然，不老熟而已。不自然的东西不一定不真实，不真实的东西才是可怕的。我不是那种善于应酬从而经验老到进而笑得自然流畅的人。不过最近我蓦地有些担心起来。案子越来越多“圈子”越来越大“朋友”越来越广，应酬自然是水涨船高。公检法的“大爷们”社会上的三教九流，黑白红兰什么色的都有。大包厢里的笑声此起彼伏，这其中有多少是从我这喉管里发出的？好笑吗？庸俗、无聊甚至下流肮脏，就是他们所谓的“段子”大学里，朋友间我们也说段子，只是不像这么庸俗、肮脏，场面是绝对的纯洁，搞笑和发笑都是那么的自然。今天跟这些愚蠢的但却手握政权和财权的猪头在一起真不是滋味。笑可怕，不笑恐怕就更糟糕了。律师是一种职业，职业精神与价值观念是两回事，制造冲突是自扰。这样的安慰和辩解有用吗？或许戈培尔定理能派上用场--“谎言重复一千遍”

    繁重的工作、虚伪的交易、沉重的压力真的让我非常怀念教书先生的生活，上课，高谈阔论，下课，随心所欲。校门内，惟我独尊，校门外，自由自在。三两知己，走南踏北，推杯把盏，谈天说地鸟！

    算来已有半月没回办公室了，有你的信吗？我猜没有。我没回信，恐怕你是不会屈尊**的。这或许是*人理解的规则。

    哦，我的手机号码告诉你。附一张名片算了。不过我还是不主张打电话的，一则怕可怕的笑声吓着你，二则是古旧的思想作怪，三则嘛，替你省点，四

    多寄些废话来，瞧着轻松！

    （“2”式签名）

    2001。3。24

    第六封信

    老马：

    今天一上班就收到你的来信，本想压几天再回，控制一下节奏，但怕一旦忙起来一拖又是好几天，一些现时感受恐怕会淡漠掉，回起来就“失真”了。

    “最是新艳狂雨后”我没记错吧？包括你改的清明的那首诗，还有我真的很惊讶。老马怕不是想当才女吧？你是有才的，至少我是不会否认的，而且还是个半吊子的思想者，可断断不可生出个“才女情结”来。我想很大的可能是我过虑了。但我看到你笔端常常飘溢出来的才气和写小说的勇气，还是不免有些忧虑。当然我也说不出什么有名堂的理由来，只是觉得不该而已，从我的经验来判断的。姑妄听之吧。

    至于你借着“斗胆冒昧”的掩护骂我的那些话我到是不很在意，只是我不知道你究竟把我划入哪一类？前一类还是后一类？是不甚可怕的真小人还是顶顶可怕的伪君子？最近晚上活动不多，常陪着师傅在宾馆里看笑傲江湖，差是差了点，不过人物形象还是蛮鲜明的。其中一个左冷禅，一个岳不群，不就印证了你的观点。我亦深有同感，认真地反省一下。真小人算不上，伪君子恐怕是有干系的。不过我至少不是那种能给别人造成威胁令人生畏的重量级的伪君子。想到这里也聊感自慰。另，李敖的那些话也铭记在心，且颇有同感。

    “向林肯看齐”？太夸张了。不知钞票与良知之间是否有夹缝存在。如果有，我到愿在那儿存活，没有就卷铺盖滚蛋。我想混碗饭吃的小聪明还是有的。

    个性对我来说真的是个太孩子气的话题。我同意你的结论。不用理智去过滤直觉者有几人？“荒唐”真的荒唐？不说也罢，青春嗲嗲的日子算是过去了，罗嗦什么？！

    我从不上网聊天，不知你记错了还是我说错了。看到是看过几只恶心的青蛙和嗲嗲的美眉的胡说八道，整一个垃圾桶，弱智库！骂得太狠了，一点也不痛快。你的那个一长串的号码，记下来也派不上用场，索性懒得去记。

    又写长了。  bye！

    （“2”式签名）

    16/4

    第七封信

    老马：

    真对不起，这么久都没有给你复信，除了今天。这段时间一天属于自己的都没有。昨天回来的，明天恐怕又要开路了。真不想干了。上个月乐清的同事来电话时，还托他们帮着找工作。这回真有消息了，还真有点费思量了。跟小的们在一起很快乐，许多烦恼都易忘却。但一直那么下去似乎也不是办法。

    人世间的千态百状，恐怕律师是最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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