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地层记忆之——山村的雪

    端着一杯清茶，看着窗外漫天飞舞的雪花，我的思绪也随着飞舞的雪花走出窗外，走向童年的冬天。你曾经告诉我，雪花来自童年的心田，因为只有童年的心灵里才会有如此纯洁澄澈的乐章。可是无情的时间早已把我的童年抛在遥远的乡村，为什么故乡的雪，还总是随着每一片飞舞的轻盈的雪花走进我的心田？

    记忆中，童年总是有着很大、很多、很难融化的雪伴随着乡村的冬天，童年的雪一如贫苦的童年，冷冽中总是透着一种温情和暖色。冷冽的，是光秃秃的槐树、杨树的枝桠，是大门前倏忽掠过的风头儿，是村前稳重的石碾和村后一口无声的水井；温暖的，是泥舍里的一点豆大灯光，是一首念叨了不知几辈的语焉不详的故事，是炉火边那烤着的红薯

    在雪落无声的茫茫雪夜里，妇女们是最忙的了。一盏昏黄的下，就有一个辛劳的母亲，母亲是一边纳鞋补衣，一边讲着母亲黄连般的童年，看着母亲昏花的眼睛，看着母亲劳累的面庞，我那时就发誓将来要好好孝敬自己的父母。我就是穿着母亲在冬夜里做的鞋和衣服在山村里上了小学，在小城里上了中学，直到上大学，我才开始穿买的现成的外衣。母亲劳作时飞针引线发出的“噗——”接着是“哧——啦，哧——啦”的抽线声是我童年最难忘的记忆之一。这单调而抑扬的声音，是我在童年的乡村雪夜里所能享受的最美的音乐了，那声音旷古而悠远，打动我的心灵。

    冬夜是漫长而寂寥的，乡村的冬夜更是如此。童年的我在这雪落无声中，我得到的更多的是一种温馨的记忆。父辈们围坐在火炉旁，讲述他们的故事、他们的传奇、他们的苦难、他们的梦想，我那时永远是一个忠实的听众，没有观点和话语。但是，那时侯雪夜里的这些散淡的聊天，到现在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一代人的苦难对于个体来说算不得什么苦难，毕竟在苦水浸泡的人群中，我们不是那个最苦的生灵。所以我现在不再抱怨生命的坎坷，不再埋怨生命的艰辛，因为我所受的只是一代人共同的苦难。

    我的童年是无法拥有买的玩具的，童年的雪就是我的玩具。雪可以打雪仗，可以堆雪人，可以滑雪，可以搞恶作剧。就是雪融化了，留在屋檐上那长长的冰锥，也是我们的冰糕和武器。那些玩具和游戏能在我看到雪花飞舞时，轻易的走进我的记忆。看到自己的孩子现在大冬天吃冰糕，我就会想到山村里那些长长的冰锥，我和孩子说我们小时侯冬天吃的是那些冰锥时，孩子很想试试，可是他们几乎没有这种可能了，一来城里的冰锥越来越少，二来他已经被告之，那些冰锥是污染的大气形成的雪的衍生物，是不可食用的。

    难忘故乡的雪，难忘农人们对雪的喜爱和感激之情。每当大雪飘落，喜形于色的大人们走在厚厚的积雪中见面的问候就成了：“下雪了，下雪了，看，好大的雪呀，明年小麦收成一定不歪。”瑞雪兆丰年是农人喜悦缘由，充满希望的年景让人们忘却了冰雪带来的寒冷，忘却了冰封雪舞给生活带来的诸多不便。

    山村有雪的时候，才是农人们真正闲下来的时候。那时侯劳作了一年的农人，才会收拾起农具，三五成群的在一起，打牌（那时侯是没有彩头的）、喝酒、聊天，幸运的时候还能请到几个说书的盲人听几夜鼓书，甚至不妨碍他们在后半夜把孩子们赶走后，听一些情色笑话。那时侯的生活是单调的，没有那么多的钱来消费和作乐。但是细细想来谁又能说那时侯没有真正的快乐呢？

    记得童年的我，喜欢躺在被卧里听着窗外的雪飘落时发出的挲，挲，挲的声音，现在想来乡村雪落的声音，才是真正的天籁之音，你想在冷寂的冬夜里，除了这水作肌骨的雪花，还有谁的脚步会这样的轻盈，还有谁的心音会是这样的恬静，还有谁的身姿是这样的从容？

    以前每次春节回老家，也有大雪封山的时候，却总也找不回当年的回忆了。后来我明白了“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不同的不是故乡的雪，而是自己的心境。现在每天为生活劳心费力，又怎能奢求还有孩童嬉戏时的心境。那些遗落在雪中的童年，只有透过身边父母如霜的灰发和印满岁月沧桑的脸庞去寻觅往日的痕迹！

    故乡的雪只是一个记忆中的影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