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清明扫墓时。每年的这个时候,那个被我离弃的,曾经熟悉的,留下我童年所有快乐的小乡村,都如同油画一般清晰的在我眼前展现着烂漫的色彩。
到处是大片大片绿油油的已经拔节的麦田。被惊起的小鸟,在麦田上跳跃飞远;汽车在麦子中的水泥路上飞驰,远远望去,如同在草上飞;偶尔一片金黄的油菜地,在麦浪里泛着阳光的颜色。那个陌生的故乡,那个对于我们这个举家外迁的家庭来说,十几年甚至是几十年都不再居住的地方,越来越清晰。仿佛时光逆转,回头重走离家的路,只是车上多了鸟雀般叽叽喳喳的孩子,还有满头银发的面色悲怆的老人。这才是归家的心情,苦乐参半。因为那麦田和油菜地里,埋葬着我的祖先和友人,以及拐角处的老鳖爷爷,而生命一直在他们的庇佑下生生不息
我们仔细清扫了墓地周围的杂草,给逝去的人的房子,添上了新鲜的泥土。刚被翻开的泥土散发着清香的味道,有人开始哭泣,泪珠掉落在泥土里。纸钱在翻腾的火光中燃烧的时候,外婆说,别忘了在拐角点张纸。
我拿着纸和火,来到那个曾经的工厂外墙的拐角,其实那个拐角早已不在了,工厂被铲车推平,这里马上要修一条宽阔的公路。我记得大概的位置,点燃了纸钱,并且偷偷的在火光中丢下了几根香烟,不知道抽惯了旱烟袋的老鳖爷爷是否喜欢这个味道,也许他会说很好。
孩子们都在问,为什么要在那个地方点纸钱?外婆就又一次讲述了,那个模糊又熟悉的故事。外婆说,外公是背生子,出生的时候就没有见过爹娘,自小在村子里就没有人看的起,在他最困境的时候只有一个与他毫无瓜葛的外乡来的鳏夫老鳖叔,给了他莫大的帮助。没有人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去世的时候年纪不大,村里的人把它葬在了一片荒芜的土地里,没有墓碑,也没有坟头。外婆说,外公每每来给祖先上坟,都会在那里烧些纸钱,流着泪说一些感谢又愧疚的话。甚至在快去世的时候,都要求孩子们在扫墓时,别忘了给拐角的老鳖爷烧点纸钱。
我知道这不是个故事,没有多少跌宕起伏的情节可以给读者阅读的借口,可每次重温这个故事,心里都觉得感动,眼睛也总会湿润。孩子们听了也都是沉默。外婆说,你们也都要记住,每年回来扫墓别忘了在拐角的老鳖爷那里烧些纸钱。
离开墓地的时候,旁边有一些新坟,有人不断的介绍那些土屋的新主人。外婆说一起长大的人一个个都走了,说话的时候很是伤感,可看着身边子孙满堂,又露出欣慰的笑容。有人指着其中的一座新坟说,这个人去世的时候,曾经有人不远千里来到这里,掀开了他的裹尸布,狠狠的抽了几耳光,并且骂了许多不堪入耳的恶语,而在场的人群里没有一个试图出来阻止。我的心紧紧的抽搐了一下,我想,但凡他能如拐角的老鳖爷一样,平生做些善事,积点阴德,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我们离开的时候,有人谈论外公的葬礼,那天人山人海,致悼词的时候,有一句话“盖棺定论,您是好人。”人群中有人抹眼泪,有人点头,有人交头接耳说“这老爷子生前可是个良善人哪”
回城的路上,我们都沉默了,连孩子们也都不说话,这一天大家共同耳闻了三个人的葬礼,不同的时期,不同的人,虽然都同样归于尘土,却没有因为他们的消逝给后人留下相同的故事。我并没有趁这个时候对身边的孩子灌输任何做人的道理,也没有在文章里过多的去谈论人生的长度和宽度。再多的语言都无法表述我们所经历得前所未有的洗礼,但愿这洗礼能影响我们的一生,让我们去选择一个故事留给后来经过我们坟茔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