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皇陵赋

    有客云游子从西京长安至，言于钱塘主人东道公，时，金陵齐贤君在座。客曰：“主人知天下之陵寝乎？吾闻九州之内，陵墓星罗，其名著于世者，亦难尽陈于须臾焉。夫关中之地，原隰郁茂，沃野千里，仓廪殷实，山川险阻。于是，豪杰辈起，自周以降，都于长安者，十有余朝矣。京畿之境，皇陵林立，皆宏伟壮观之巨构，然其中富丽者，弗及于始皇陵也。其陵精巧无双，虽鬼斧不可为。人云：‘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观斯陵，乃知地底亦有天堂哉！”东道公曰：“若此，仆愿闻其详。”应曰：“唯唯。

    “若夫春秋渐杳，战国伊始；赤县七分，诸侯并立。秦据雍州，崒然而崛起。于是，秣战马，厉兵士；修车乘，整甲戟；出函谷，觊中原，累有代矣，而山东列国莫能抗焉。至于始皇，其气愈壮，其势愈烈。方其乍承秦统，即发刑徒、鞭俘虏，兴土木，营寿冢于临潼：濒渭水，倚骊山；仰穹庐，俯秦川。尔其扫六合，卷八荒，履至尊，御宇内，役夫弥众，凡历三纪有余，经年数十万众而不辍——以为身后万世之享用也。尔乃，始皇薨，二世立，陈涉举，陵园成。是故，其制冠绝古今，其侍葬丰盛无匹，其构造鬼神莫测。

    “其陵也，表以恢宏之建筑，封以崔嵬之土山。上巍峨以摩碧落，下幽邃以达黄泉。广绵数里，深不可究，高莫可攀。尔后，楚人乱，烽火延；秦鹿失，陵园隳，唯封冢与地宫独存焉。

    “其地宫布局也，临摹乎秦都咸阳，取象乎天地宇宙。是故，日月星辰隐耀其间，五岳山峦环峙其中，兼以草木、虫鱼、鸟兽之万族。注水银以为江海，使其奔流而不息；采鱼油以为灯烛，使其洞彻而不灭；置机弩以为屏障，使其居安而无患；设城墙以为堡垒，使其临危而永固；建殿阙以为行址，使其魂灵以娱游；造仙岛以为玄境，使其羽化而长生。

    “其地宫构造也，匪夷所思。耸以崇隆之主殿，等其制于阿房。然后飞阁相属，层楼牵连，错落参差。廊道盘迂，交织纠纷，萦绕逶迤。

    “于是乎，始皇乃服金缕之衣，冕镶宝之旒，柄断石之剑，卧于雕龙之椁，眠于地宫之央。前公卿，后宫女，左近侍，右宠宦，侍葬物事俯拾皆是，兵俑车仗守于四方。

    “其侍葬也，则穷四海之珍奇，竭人间之秘玩。其所藏玉石珠宝也，琼琚、瑶珂、珪珏、环珮、琮璧、翡翠、玛瑙、琉璃，堆如丘积，使其璀璨之光直干于云霄。其所藏铜器也，鼎铄，兕觥、角觚、觞罍、尊爵，钟罄、鼓铙，不一而足。其随葬宫娥也，妃嫔媵嫱，不可胜计，皆六国之遗姝，倾城之丽色。

    “其侍葬之蔚然大观者，莫过于陶俑兵马也。夫万千陶俑，雕以形体，塑以彩绘。远而望之，整装束带，手执兵器，布以队阵，列以行伍，护卫周侧，威威焉，森森焉。近而察之，则神态栩栩如生，惟妙惟肖。或舒眉修眼，文雅沉静；或侧目凝神，机警敏锐；或昂首怒目，悚然可畏。互异不一，使人叹为观止而已。”

    于是，云游子起而作揖曰：“若适才余所言者，盖特始皇陵之一隅也，焉可殆形其容哉？！”

    东道公闻之喟然而称谢曰：“仆素日蜗居钱塘，闭目塞听，孤陋寡闻，自以钱塘风物繁华，古今堪夸，竟不知地底亦有天堂壮观如斯，今闻君言，豁然而开朗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