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芽会在春天萌芽吗

    编者按 关于生活本身，我们充满敬畏。  你知道我家的小麦成熟了会有多高？

    我悄悄地告诉你，爸爸不让说。那一次我告诉了城里的那位医生阿姨，回来就被爸爸扇了一耳光，从那时起，我才记住了，不能随便说的。不过，看见你是个好人，不妨告诉你。我家的小麦成熟了，我的家里人去用镰刀割的时候，才有镰刀的三分之一那么高。

    你知道我的爸爸是怎么死的？

    我告诉了你，千万不敢告诉别人。妈妈说，告诉了别人的话，我以后就再也没人敢和我说话了。我的爸爸是走了三天三夜的路，到了那个城市卖血后染回来的病。爸爸说，那个城市实行计划生育，孩子少，都舍不得献血，医生说还是山里人的血干净。可是，爸爸在最后一次去的时候，医生阿姨怀疑的目光，还有拒绝了爸爸的献血要求。妈妈说，爸爸那天是拖着两条腿回来的。爸爸看着我和两个姐姐，在某个黄昏，月亮还是一个浅白色的镜子的时候，就虚弱地淌着汗闭上了眼睛。

    你知道我家每天吃的是什么吗？

    告诉你，妈妈经常去山里挖野菜。妈妈说，最喜欢下雨天，有蘑菇，还有木耳。我们也盼望下雨，这样，我们就有水喝了，不会跑到很远的地方往家里背水。妈妈说，这里的人家都搬走了，可是我们搬不走，孩子多，出去更没办法，因为没有文化。夏天，妈妈带领我们姊妹们，像一只老母鸡率领着一群小鸡，到很远的地方找人家割过的麦地捡麦穗。妈妈说，那样碾出来的面最好吃，因为掺带着我们的汗水。

    你知道春天的时候我们的活动是什么？

    妈妈从来是严肃地说，绝对不能讲出去！如果谁讲出去，那么就把谁放在山上曾经是鬼子骚扰时临时打的逃荒窑子里。可是，我觉得好玩，所以偷偷说出来。妈妈在几滴贵如油的春雨里，用手拂过她的花白的头发，就匆匆地准备好了干粮，黄色的粗面团子，还有腌山姜，就拉着我的小手，回头一瞪眼睛，两个姊姊就顺从地跟上走。春天在我的印象中，最不美丽，到处是光秃秃的，树和山都好像没穿衣服，就是有点绿了，也是那么光秃秃的。妈妈说，在去年栽种大豆的地里，会有掉在地下的豆子，不知道今年特别干旱，周边的地里是不是有了豆芽？我们到了一块地里，用小脚丫子，动动地下，搜寻豆芽的影子。已经耙过的土层里就是有黄灿灿的豆芽，我就乐得咯咯笑，有的露出土层外面，就绿了。妈妈看着绿了的豆芽，然后看看我，笑了，甚至笑出了声音，干哑毫无弹性，就像村口那只乌鸦的声音。我迷糊了，妈妈就把我背在了背上，一晃一晃，进入了梦乡。晚上醒来，妈妈说宝宝累了，睡了这么久？可是我肚子饿呀，闻见了香喷喷的味道，是炒豆芽吧，妈妈灿灿的笑，在她的黑脸上闪着光，蓖麻油的灯盏下妈妈显得更加的衰老了。

    你知道最不能说的是什么吗？

    我都不敢告诉你，是因为我害怕！妈妈说让我上学，说咱家就指望着娃儿有出息了。妈妈逼着两个姊姊去卖血，为的是换回学费，现在的学校学费惊人得贵，需要妈妈和姊姊卖很多次血，妈妈在晚上纳鞋垫时自言自语的，结果让我听见了。那天黄昏，母亲拖着两个姊姊的手腕回到土窑里，三个人仿佛冬天霜打了的南瓜。妈妈叹气，两个姊姊傻傻地呆望着妈妈，那天夜里，妈妈就那样一动不动仿佛根雕似的枯坐了一晚上。妈妈嘴里念叨，不可能的，这到底怎么了？我的血我知道不中了，难道两个闺女的也不中了？妈妈捂住嘴，哭泣的声音就像崖头那个枯井里旱蛤蟆发出的声音。

    你知道我上学的地方吗？

    你知道我再回到家的情况吗？

    你知道今年的豆芽会在那一片土地里灿灿地萌芽吗？

    你知道我最大的希望是干什么吗？

    来信告诉你，记住了，千万不要汇款，因为，我没有地址；记住了，千万不要流泪，妈妈说那是不坚强的；记住了，千万别告诉别人，我偷偷地去献血，那个医生阿姨温柔地说了句：“好孩子，你想知道你是什么血型吗？”我点点头。阿姨就从我的耳朵上采了一点点的血，我没喊疼。阿姨流着泪看着我，看着结果，只是捂住了嘴，然后哽咽着说：“不可能，不可能，”然后告诉我说“孩子你是o型的血。”

    我终于知道了我是一个什么血型的人了，那天是四月的一天，我走在回家的路上，我想告诉妈妈，我考了两个一百分，还有两朵小红花，是老师发给我的。我还跑在了一块大豆地里，捡了很多豆芽，我要给妈妈和姊姊带回去。相信妈妈和姊姊都会灿灿得笑的，就像我着书包里黄灿灿的豆芽那么好看！编者按 关于生活本身，我们充满敬畏。编者按 关于生活本身，我们充满敬畏。编者按 关于生活本身，我们充满敬畏。编者按 关于生活本身，我们充满敬畏。编者按 关于生活本身，我们充满敬畏。编者按 关于生活本身，我们充满敬畏。编者按 关于生活本身，我们充满敬畏。编者按 关于生活本身，我们充满敬畏。编者按 关于生活本身，我们充满敬畏。编者按 关于生活本身，我们充满敬畏。编者按 关于生活本身，我们充满敬畏。编者按 关于生活本身，我们充满敬畏。编者按 关于生活本身，我们充满敬畏。编者按 关于生活本身，我们充满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