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门缝飘进来,明华裳听到里面的内容,指尖尴尬地蜷了蜷。
她手指无意碰到了明华章的掌心,明华章以为她害怕,愈发用力地握紧她。一片混沌中,唯有身边的少年存在感十足强烈。
明华裳不好意思再沉默下去,没话找话说:“所以,命案那日,凶手就是用这种方法进入二楼房间的?”
低沉清越的声音从旁边徐徐传来:“没错。从时间来看,应当是戌时左右老鸨给张子云送酒,没过多久山茶献舞,从三楼跳到舞台。绸带被丫鬟随手塞到帷幔后,凶手悄悄躲在后方,趁人不备割下一截绸带,躲入楼梯。他将绸带悬在头顶的楼梯上,借助绸带的力量从气窗爬入这间隔间,再通过暗门进入隔壁风情思苑,捂死昏迷中的张子云。”
明华章很确定地说:“所以,这里一定有去风情思苑的通道。”
“你倒也别光说不干。”黑暗中传来一个凉幽幽的声音,“二妹妹这么大的人了,应当能自己休息吧。你能过来帮忙吗?”
明华裳不好意思,忙站起来道:“我也来找。”
明华裳看不见,全凭感觉寻找,她仿佛摸到一堵凉丝丝的墙,正要仔细探索,不妨被人抓紧了手腕。
谢济川似笑非笑的嗓音响起:“妹妹,是我。”
明华裳忙尴尬退后,撞到了另一个怀中。明华章扶住她的手臂,将她带到墙边,说:“这类粗活用不着你,你安心等着就好。”
“喂。”谢济川语气不善地开口,“做粗活的人还在这里呢。”
明华裳道:“二兄,你不用管我,快去帮谢阿兄吧。”
明华章嗯了声,但身体纹丝不动。谢济川发出不满的声音,明华章为了应付谢济川,随手翻动身边的木架,好歹敷衍一下。
明华章突然问:“三楼最北那间房间是谁住的?”
“你是指最靠近楼梯的房间吗?”明华裳抬头望向上方,说,“我特意问过,是玉琼在住。”
按照天香楼的格局,玉琼的房间正好在这间隔间上方,墙上同样有一扇通气窗,爬出去可以直接进入楼梯间。
明华章慢慢应了声,说:“那我们就要多考虑一个人了,昨夜,很可能玉琼也出门了,只不过我们没看到。”
虽然天香楼中会飞天舞的唯有山茶,但玉琼是在教坊司长大的,未必不懂舞蹈。以她的身段,完全足以从自己房间的气窗爬出来,落到楼梯上,然后从三楼楼梯跳到二楼楼梯,在不惊动外面的情况下爬入隔间气窗,打开暗门进入现场。
如果真的是她,那她昨夜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出入,谁也不知道她破坏了什么证据。
这对他们查案实在大为不利。
“我也想过这个问题。”黑暗中谢济川的声音突然响起,“可是命案那天,她在西楼,到东楼需要穿过大堂,凶手不可能是她。”
明华章低低叹气,说:“但这个地方昨夜有人来过。”
谢济川怔了下,马上反应过来:“你找到暗门了?”
“算是吧。”明华章指向南墙上的木架,“我一进来就觉得这个木架有点奇怪,隔间里空间这么小,为什么不做一个高架子呢?现在我明白了,因为这个木架的轮廓,正好挡着门。”
明华裳忙伸手去摸,是啊,她只顾着在墙上、地上找缝隙,却忽略了最明显的地方。谢济川走过来,都没有去验证真假,酸溜溜说:“你怎么找到的?”
“主要是为了陪妹妹。”明华章慢悠悠道,“随手一翻,正好看到这里有亮光。有光,那肯定有缝隙了。”
明华章和谢济川将木架移开,明华章试着一推,果然推开了。
明华章面色沉着,最先朝里走去。
幸亏外面歌舞声大作,挡住了他们这里的动静。明华裳最后进门,看到面前熟悉的布局,仓皇萧索的地面,心知这里就是命案发生现场——风情思苑了。
他们之前的构想完全正确,凶手极有可能二度返回现场,破坏了某些线索。昨夜出门的人,老鸨,山茶,哑奴,以及占了特殊地利的玉琼,都有可能。
第67章水拓
楼下传来叫好声,衬得屋内格外安静。明华章率先开口:“先搜现场吧,不要先入为主。无论你们怀疑谁,现在都把人忘掉,找到线索,凶手自然会水落石出。”
明华裳知道明华章说得在理,她尤其不能犯这种错误。明华裳深吸一口气,不再纠结于谁有可能进入密室,只把面前的凶杀现场当做一个全新的案件。
明华裳特意回到小隔间,自己推开暗门,以凶手的角度重新体验张子云死前的景象。
暗门良久不用,推开时有些吃力,而且前面有屏风遮挡,只能推开一条小缝。
不过这已经足够了,明华裳从门缝中钻进来,最先入目的是一扇仕女插屏。仕女图画得富丽堂皇,艳丽的颜色遮住了人影,从外面看以为只是装饰,哪能想到背后竟然隐藏着一扇暗门。
明华裳放轻动静,小心翼翼穿过屏风。暗门修在卧室,周围放着床铺、梳妆台,布置的绮丽旖旎。但对明华裳来说最显眼的,是镂花落地隔扇后的长条桌案。
桌案上放着笔墨纸砚,前腿脚处沾染着暗红色,周围散落了一地废纸。案前有一块地方被刻意地空出来,隐隐可见人形。
这便是张子云死亡的位置,从残存的痕迹可以看出,张子云死时靠着书案,地上并没有打斗迹象,连血迹都很少,只有斑斑点点的血滴。
难怪京兆府判定张子云自杀,他死的实在太平静了。
明华裳继续打量屋内其他摆设。珠帘后摆着一个茶几,上面放着一套精巧的西域酒杯,酒杯看起来用过,其中有一个都滚到地上了,不知是原本的摆设还是后期京兆府的人查案时碰倒的。
茶几旁放着一坛未开封的酒,原本应当是两坛,另一坛喝了一半,已被京兆府带走了。
明华裳仔细打量了一会酒坛,最后还是回到长条书案边。无他,书案上有一个她觉得很奇怪的地方。
书案放着一个浅水池,里面盛了一半的水,水中漂浮着淡淡的墨。多日闲置,水面上已积攒了一层浮尘。
明华裳实在无法理解这个水池,问:“这个水池是……”
明华章正在书案桌腿前研究血迹,闻言推了下谢济川:“水拓法你比较熟,你去解释。”
“我不熟。”谢济川无奈地站起来,移步桌案后,指着笔墨大致比划,“这是一种独特的画法,名水拓法,也叫浮墨法。首先在这个小水池中盛入清水,泥以麻灰,最好静置几个时辰。然后援笔叩齿,沾丹青墨砚,纵笔毫水上,这个过程最好一气呵成,后面再补笔就落于下乘了。等墨迹晕开后,将生宣浸于水上,取出后晾干,之后是最后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作画。”
明华裳意外:“还需要再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