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明华裳也在问同样的问题。明华章似乎笑了声,说:“官做得好坏是自己的事,我还不需要妹妹帮我铺路。”
明华裳有些不高兴了,推了他一下:“二兄,你这话什么意思?莫非怪我自作主张,给你丢脸了?”
“那你是什么意思?”明华章的声音极度平静,像火山爆发前的冰川,寂白空旷,一触燎原。
“我想帮你啊。”明华裳微微嘟嘴,心里很是委屈,“你马上就要去京兆府了,那里十年换了十五位长官,这还是三品京兆尹,下面的少尹不知折了多少。你怎么敢说,轮到你就会不一样?”
明华章暗暗吸了一口气,控制住即将脱缰的理智,郑重对明华裳说:“裳裳,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无论有多难,我都心甘情愿,哪怕我的仕途就此折戟沉沙,我也认了。可是你不一样……”
明华章说着顿了顿,明华裳抬眸望着他,清澈水亮的眼睛里明明白白在问,哪里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呢?
大概就是,他可以接受他这一辈子暗无天日,不被承认,也可以接受他抱负未销,终生庸碌,但他不能接受失去她。
这种可能,哪怕只是以假设的形式出现在他脑海里,都让他心悸不已,难以自抑。
可是他不能说。他还是她兄长一日,就不能逾越兄妹之礼,他也不敢让她等,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条路有没有尽头。
明华章内心起伏好几次,但那些惊涛骇浪最终还是被压下,化成一句平平淡淡的:“因为你是我妹妹。”
明华裳心里陡然一落,她回过神后自嘲,她到底在期待些什么?明华裳扯着唇笑了笑,道:“是啊,二兄这么正人君子,无论谁是你妹妹,你都会关心她,对她好。”
“那你呢?”
明华裳心里不舒坦,语气凉凉的:“怎么,你觉得我对你不好?”
“很好。”明华章伸手拈住半空飘落的枯叶,轻巧地、平静地将叶脉折成碎末,“你对每一个‘阿兄’都好。”
明华裳可耻地卡了一下,气势不知不觉变弱:“我只有你一个二兄啊。”
明华章回头,意味不明盯着她:“你确定吗?”
明华裳毫无负担地点头,心想苏行止在家里行长,她应该叫他“大兄”,论二兄确实只有明华章一个。
明华章看着她笑了,说:“裳裳,那我们做个约定怎么样?未来的事暂且不管,但在你订婚前,你不许让其他男人超过我,同理,在我心里,你也是第一位,怎么样?”
那种若离若即的错觉又来了,“第一位”这种话,是一个兄长该对妹妹说的吗?明华裳半真半假地开玩笑:“可是二兄,你以后是要娶嫂嫂的,我怎么可能是第一位?”
“我会陪着你不成婚,不会有嫂嫂。”明华章顿了下,淡淡说道,“直到你反悔。”
其实若明华章提出,想来镇国公不会反对。可是,他不能这么做,他不能在自己前途未卜的时候,妄自耽误另一个女子的一生。
但他还是忍不住想赌一把,女皇同意迁都,庐陵王已被立为太子,一切都往好的方面进行。或许,只要她再等两年出嫁,他就还有机会。
明华裳噗嗤一声笑了,故作骄纵道:“那我要是一直赖在家里不议亲,拖成了老姑娘,你养我一辈子吗?”
明华章望着她的眼睛,轻缓笑了。他眼波温柔,一瞬如青梅竹马,岁月亘久:“好啊。”
第86章赐婚
明华裳心念微动,想到这好像不是他第一次说要养她一辈子了。在洛阳他要带她走时,也曾信誓旦旦和祖母等人说,若她嫁不出去,他养。
明华裳不由想起梦境中,镇国公让人将她赶出公府,是明华章出面,力争将她留下。原来无论她有没有刻意和他交好,无论她和他关系是否亲密,他从不会将她弃之不顾。
可是,梦中的她还是让他失望,稀里糊涂就死了。明华裳不知她死后的事情,无从得知听到死讯时,镇国公府众人是什么样子,他是什么样子。明华裳莫名有些难过,低低道:“可能不用养一辈子的。”
时到今日,哪怕有梦预警,她依然不知杀她的人是谁,她为何而死,更谈不上如何避免死局。如果这次她仍然无法挣脱死亡宿命,那她只能陪伴他到明年了,用不了他多少钱和精力的。
明华章没听清,俯身问:“你说什么?”
明华裳摇摇头,仰头对他笑道:“二兄,这可是你说的,要养我一辈子,可不许嫌弃我能吃。”
明华章看着她轻声笑了:“好。你想吃什么,我陪你去买,你想闹腾多久就多久。”
明华裳心里怅然中带着些酸涩,借着妹妹身份抱住他胳膊,欣然道:“好啊。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宴席吧。”
花园里人越来越多,贵人们一簇簇坐着,所有拉拢和试探藏在轻声慢语中,往来只能听到笑声。明华裳和明华章穿过树丛时,正巧迎面遇上谢济川,明华裳下意识放开明华章的手,谢济川仿佛没看到他们的动作,笑着走过来:“景瞻,二妹妹,原来你们在这里,难怪我找了许久都不见人。”
谢济川这样,明华裳反而越发心虚了。她欲盖弥彰道:“我看湖边风景好,随便逛逛,阿兄是来找我的。”
谢济川看着她笑道:“我知道呀。妹妹何须和我解释?”
明华裳哑然,莫名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明华章及时接过话,问:“谢济川,你被分配到哪里了?”
谢济川笑容似乎有些难以捉摸,道:“东宫。”
明华章瞳孔微微放大,很是吃惊:“东宫?”
“没错。”谢济川点头,意味不明道,“詹事府右春坊太子舍人。”
太子是储君,东宫比照朝廷,几乎原封不动设立了一套小班子,只不过人员和规模都大大缩减。其中右春坊比照中书省,掌侍从、献纳、启奏,太子舍人是个正六品上的小官,负责替太子起草行令书、表启。
然而,这套小朝廷更多象征礼法意义,并不掌握实权。尤其在当下这个局势,太子在女皇手下光活着就战战兢兢,朝不保夕,哪有什么令书可起草呢?谢济川这个太子舍人只是虚衔,实际上没什么事务可干。
但女皇将谢济川安插到东宫这个举动却很耐人寻味。女皇想做什么?让谢济川监视太子,还是试探谢济川的忠心?
明华章听到这个官职就沉默了。明华裳看出气氛不对,试着问:“二兄,太子舍人怎么了?不好吗?”
去东宫辅佐太子,日后等太子登基就是新皇亲信,谁敢说不好呢?谢济川笑着接话:“并非不好,而是觉得有缘。”
明华裳越来越糊涂了:“缘从何起?”
谢济川笑着,眼睛微微弯起,里面像冰河凌汛,浮动着点点碎冰:“曾经我的父亲就是东宫太子舍人。那已经是快二十年前的事情了,没想到,如今我又担任了这个职位。”
快二十年前……明华裳心中忽的一凛,按时间算,那个时候的太子不正是章怀太子吗?谢济川的父亲和镇国公一样,曾经竟都是章怀太子的亲信?
明华裳莫名觉得哪些地方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明华章淡淡打断这个话题,说:“授官去处是吏部诸位大人的决定,既来之则安之,做好分内之事便是。走吧,我们回去吧。”
谢济川不动声色扫了明华章一眼,没再说话,从容转身。他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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