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找来的那个出手布料的人有些奇怪,竟然是临市来的,但是因为有之前纺织厂的一位副厂长作陪,倒是也说的通。毕竟这样的二、三等布料并不是每个人都要的。如今能拿出这样大一笔钱的人可不多,敢买的人也不多。
蒋东升恰巧就是这样一个人。
见面的地方实在是朴实,竟然是在国营三厂的仓库,这倒是让夏阳打消了一些顾虑。四九城的这几位主儿们各自都有各自的门路,能在京城地界上坑他们的人,可是少之又少。只要货在京城厂子的仓库里,就等于一半进了嘴里,不怕它跑出去。
出手布料的人自称是针织厂的小厂长,他看起来有些急,紧跟在蒋东升身边说着什么。
蒋东升那几位都是实践出来的老手,又本就带着些疑心,瞧见他着急,更是拖慢了脚步。这样的厂子京城周围太多,临市也有不少,查起来要费些功夫。
那人打开几个仓库门,小心道:“这些都是我们厂压了两三年的布料了,总是积在仓库里也不是办法,去年挪到这边来的……”
夏阳在后面检查布料,他心细,很快就看出些不对劲。这里的仓库老旧,有些地方都发霉了,但是布料却摸起来干燥,一点损伤也没有。仔细留意,还能看到门口一些车子留下的痕迹,像是被匆匆忙忙从别处搬来的。而且显然是太仓促了,里面布料品种不同,针织厂里竟然还有大批的化纤的确良面料。
夏阳收回手,看了一眼那位自称厂长的人,出声问道:“这些怎么算价格呢?”
那个男人愣了下,立刻道:“就按照你们之前收的那个价格……不,比他们还低,怎么样?”他看了看蒋东升那边,见到那几位也挺感兴趣,便直接报了价格,“这些总共是三间仓库的布料,具体的我们也没算,数量太多,算起来实在是太麻烦了。那个,总共收三万块,行么?押金就交三千块,交了押金之后,其余的款子半年内付清就可以了。”
蒋东升看了夏阳一眼,瞧见他点头,也就答应下来,“好,那一个星期之后来这儿给你押金。”
那个男人明显送了一口气,一叠声的答应下来。
甘越盯着那个人看了一会,看到那男人额头直冒汗才移开视线,他走过去附在蒋东升耳边道:“东哥,有点不对劲,我觉得他在心虚。”
蒋东升笑了下,不动声色的用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小声回道:“我知道。”
这个人所作所为都是想要急着出手,蒋东升一早就看出来了,不过他心里想的跟夏阳一样,布料又不咬手,不拿白不拿。只要在接下来的一个礼拜里查清来路没问题,正好给夏阳用,蒋东升还记得,夏阳那个画服装款式图的本子上,可是有不少的裙子,这批的确良布料量足,用上正好。
夏阳还在检查布料,样子认真极了,只是他个子还矮,遇到太高的地方就得踮起脚来查看。甘越走过去,一把将他抱起来,托高了让他去检查,那模样像是疼爱弟弟的兄长。
蒋东升在一边看着也没拦他们,他一直听甘越抱怨说没个弟弟陪他,这会儿怕是把夏阳当成弟弟哄着了。霍明也跟着看了一眼,笑道:“他们两个到是挺玩儿的来的。”
胖子顾辛乐了,道:“可不是,俩都没什么心眼,这样才有共同语言啊!”
蒋东升一直盯着夏阳那边看,瞧着甘越摔不着他,这才回了顾辛一句,“少贫两句吧,回头他们俩听见了收拾你,别求饶。”
顾辛举手投降,那两位他如今谁也惹不起,甘越是直肠子,说话的方式都有点暴力更何况是动手了,夏阳他更不敢得罪,他还求着夏阳做衣服呢!
军区小楼里。
蒋夫人在客厅里一直等着,直到张参谋进来才眼睛一亮,道:“怎么样?他们收了吗?”
张参谋点点头,谨慎的看了旁边的保姆一眼,蒋夫人立刻对保姆道:“你去外面的厨房看看,晚上先生要回来,做一道他爱吃的菜。”
保姆本就是她挑来的,听见吩咐,也不多说话便去了厨房。
张参谋俯下身压低声音道:“收了。我怕他们查出来,找了一间小的国营针织厂转手,大部分是二等品和三等品,怕他们不收,又加了一部分一等品进去。不过就算这些都能做出衣服,质量也好不到哪里去……”
一般也只有二、三等品才积压在库房里,只有质量好的东西才能允许往外卖,所以那年头一件东西用许多年,衣服也能好几个孩子轮流穿,质量不好,便不允许销售,私自贩卖的定义还很模糊,想要按个“投机倒把”的罪名也不难。
蒋夫人听了很满意,“我还当他能有多厉害,看着吧,捡了这些破烂回去,迟早要毁在这些上面。”
张参谋沉吟了一下,又道:“可是这次来的不止是他一个,霍家的人也在暗中查了下,好像对这件事挺在意。”
蒋夫人眼珠转动一下,微微敛眉,很快又松开了眉头,哼道:“查吧,能查到什么?反正都是他自愿买下的,到时候出了事,怪的了谁?”
“可是这次为了让他们尽快买下那批布料,也有一部分是好的,从纺织厂调过来的时候是王局长签的字……”张参谋还想说什么,却听到门口一阵脚步声,抬头去看来人是蒋宏,忙行了一个军礼。
蒋宏在门口看到警卫员还在,就有些不满了,进来之后又看到张参谋更是面色不好。蒋宏同他说了几句,便让他出去了,转身对蒋夫人道:“你怎么回事?不是说了不许再调警卫员过来了吗,门口怎么还有一个?还有张参谋怎么也过来了?”
蒋夫人挨了训斥却也不敢说什么,她这几天一直过的不太如意。
尤其是前几天擅自动了蒋老的警卫员,弄出那样大的一阵动静,被蒋老叫了去训斥了一顿。蒋老对她一直是带着些不满,如今更是说出了几句较严厉的话,言语里再三警告她擅自越权,太过引人注目了。
蒋夫人对蒋老还是十分顾忌的,但是她又有些不服气,她在这个家里低声下气这么多年,如今丢了东西,竟然连多叫几个警卫员来都不行么?因此今天被蒋宏再提起,她没再解释,也不肯再道歉,保持了沉默。
蒋宏心情也不好,黑着个脸坐在沙发上道:“你把事情弄成这样,平白让人家看笑话。”
蒋夫人坐在一旁,带着些埋怨道:“我知道,老爷子一直都看不上我,他觉得我不配住在这里。”
蒋宏脾气也大起来,他虽然有些事做的不太对,但是对父亲还是尊重的,“你别拿爸说事儿!不是也帮你找了吗,是你自己找不出……你到底丢了什么?!”
蒋夫人抬头看着他,眼眶有些发红,带着些哽咽道:“我说了你就信吗?如果我说我房间里丢了东西,是你宝贝儿子拿的,你也信吗?你现在那样维护着东升,连咱们易安被他打的满身是血你也不管……”
蒋宏皱起眉头,“怎么又说起东升了?而且上次易安受伤,不是他亲口说跟东升没关系?你不要把事情混在一起,这次是你做的不对,即便是要调警卫员来,也要经过爸的允许,你还没有这样的权利!”
蒋夫人脸上有些发白,低头不语。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强嫁入蒋家,实在有些勉强了。更何况当年还是用了些手段,又碰上那样的政治运动才能得手,要不是十多年跟在蒋宏身边挨过最苦的那段时间,怕是蒋老根本就不会承认她。她觉得不平,认真想起来又带了几分对苏荷和她儿子蒋东升的嫉恨,眼角的那点泪光早已退得干干净净。
“东升这段时间一直好好的在家念书,你没看到爸书房里挂着的字?那是他过年的时候写的,你不要总说他在外面打架惹祸,易安受伤了,也要找找自己的原因,我看以前也未必是东升打的。”蒋宏心里还是不愿意看到自己的两个儿子起矛盾,试着劝道。“你是做母亲的,我知道你也有难处,但是孩子们现在大了,你得让他们兄弟亲近些,以后也好互相扶持。东升虽然爱闯祸,但是绝对不会偷拿家里的东西,再说了,他想要什么说就是了,用得着偷么?这也是他的家……”
蒋夫人脸上绷得紧紧的,十分难看,她想说些讨蒋宏欢心的话,但是在喉咙里哽了几次终于还是咽不下那口气。干脆一口咬死了,道:“反正我就是丢了东西,而且是蒋东升拿的,我不说是为了家里着想……我不想人家说你儿子偷到家里来。”
蒋宏从来没有见过妻子这样不识大体,他心里憋着气,干脆起身去了书房,不再跟她争执。
蒋夫人在那里静坐了一会,眼里闪烁过几道光,她抚摸着沙发上的软绵扶手,这里的确比之前住的那个筒子楼条件好了太多。不止是物质,还有这也的身份带来的荣誉,她年轻时候的冲动,婚后的多年隐忍,都是为了现在。
她起身去了楼上,路过蒋宏的书房略微停顿了一下脚步,便又去了自己的房间。她跟了蒋宏这么多年,知道这个男人并不如表面上那样聪明,他自己没有什么想法,往往听了别人的话便开始动摇。就像现在听了蒋月几句话,就开始觉得蒋东升好一样,她只要多重复几次、多做些样子给他看,蒋宏就会重新重视起她和蒋易安。
蒋夫人来到自己房间,把那个黄木盒子再次打开,里面已经空了,她敲了敲盒子的顶端,发出咚咚的空响声,显然是有夹层的。略微用力掰开盒子顶上的一处,露出里面夹着的一张泛黄纸条,上面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但是依然还能看的清楚那是一封报平安的家书。但是会藏在这种地方,就表明它不止是一封回信了,连上面的地址都不再那么简单。
蒋夫人看了一眼,便将那个纸条撕地粉碎,她心里有些后怕,这个纸条暴露出来,蒋东升真一路找过去,怕是蒋家再没有一个人可以宽恕她。
能来偷走照片的只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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