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不希翼,便不失望。
他当时便瞧出她的心志,所以说什么话都是徒劳的,指天誓地不如他说到做到。这样的女子,遇见是他幸。他要带走她,青楼不是她这样的女子该待的地方。她若想跟他回去,宫里家里他敢为她抗争,不至于让她在外面飘着;若是她不想跟他回去,他也要给她一份自由。
可是,他怕是要扑空了。她似乎不是个等着别人来救的女子。
邵令航苦笑一声,他第一次这样欣赏一个女子。无关乎情,无关乎性,只是单纯的欣赏她的个性和独立。虽然只有一夜缠绵,他却似乎看透了她。
这种感觉很微妙。
这时,楼上传来响动,四楼的栏杆处突然闪出一个身影来,发未梳,泼墨一样垂在肩膀上,扒着栏杆朝下张望,似乎吃惊不小。随即身影磕磕绊绊往下跑,到了二楼正中央的楼梯,脚步突然顿住了。
邵令航看见她的那一刻,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似乎是庆幸,又有些激动。
但实打实的,他松下一口气来。
提袍而起,邵令航仪表堂堂气度非凡,“我来接你了。”
苏可从花魁的厢房离开后,径直回了四楼角落里的厢房。站在窗边吹了一清早的冷风,眼涩了,头痛了,浑身酸疼愈胜,支持不住便合衣倒在了床榻上。外面喧嚣,她醒了却没睁眼,想着只是过夜的客人们开始离场了。
谁知没多会儿就有人来敲门。
财升进门后很是激动,“可儿姐,你的好运气来了,快跟我下去吧。”
苏可慌了神,以为是接客的事暴露了,钰娘或许是要给她来个响亮的牌子。她本就没多少血色的脸登时又白了几分,站都站不稳。
可是财升却问:“姐姐怎么认识的那位爷,竟然能让他出一万两赎姐姐出去?”
苏可不敢置信,站在四楼的栏杆处往下瞧,没曾想竟真的是他。
我来接你了。他竟说得如此掷地有声。
苏可的心咚咚撞着胸膛,有那么一瞬,她真心觉得他是个良人。可仅仅那么一瞬,当她腿脚发软向前迈空,咕噜噜从二楼滚下一楼的时候,所有不切实际的想法都烟消云散了。
赎出,又不代表换来自由身。
她接了客便不再是从前的苏可了,她想要矜持却没有资本。他来赎她,她便是他的所有。对她来说不过从一个青楼换到一所后宅,前者是牢笼,后者也是牢笼。又有什么分别。况且一个从青楼赎出去的女子,他又会给她一个什么处身之所呢?
他的妾,还是他的外室?
苏可闭上眼睛,兜兜转转,她还是没能为自己闯出一条活路来。
……
“既没有外伤,怎么还没醒?”
“这个,从她脉象上看,有体虚乏力之状,虽从二楼滚下,但头部并没有撞击到什么硬物。依老朽看,她只是昏睡罢了。”
“庸医!”
苏可听到了衣物裂帛之声,幽幽睁开眼睛,正瞧见邵令航单手提着个老郎中。
那老郎中苏可认得,专给秦淮河畔这些青楼里的姑娘们看病。庸医倒不至于,但他更擅长医妇科,最拿手的药方就是堕胎药。苏可从没被他医过,也以没被他医过而感到庆幸。不过昨日刚接了客,今日又被老郎中瞧了病,可见她的命运当真要随着秦淮河水一去不复返了。
“醒了?”邵令航把老郎中丢出屋外,几步走回到床榻边。
苏可抬眼瞧他,嘴唇嚅动,脸上没有半分的喜悦。
邵令航心思通透,旋即便明白了,“不想跟我走?”
苏可为他的睿智怔愣了一会子,嘴角挤出一丝苦笑,“我只想离开这里,不想跟你走。”
邵令航心中有数,朗声说:“我带你离开,往后你仍是自由身,想去哪里随便你。”
苏可极为震惊,“一万两赎我,却……不不不,公子不必为我这样。”说着便撑身起来,邵令航却抬手将她的肩膀压了回去。
“你我昨晚毕竟有一夜之实,我理应对你负责。一万两于我不当什么,况且我认为你也确实值得一万两。”邵令航面不改色的说着这些话,目光稍显灼灼,但并不热烈。怕她还欲争辩,便转了话锋,“从这里出去,有什么打算?”
苏可不是铁石心肠,邵令航对她的所作所为,虽像他说的是负责,但已是君子所为。她喉头顿觉酸涩,一个女子的委屈最经不得撩拨,看上去铁打的人,心思也是柔软的。她强自忍住,因他问了话,便不再多想。
“我是京郊人,还回京郊去。京里活计不好找,如今手里有了一点点积饷,回去后试着再做些小买卖吧。”
邵令航沉思,就着床边的杌子坐下来,试探着问:“我在京中有个朋友,家里人口众多,正缺料理家务的人。你可愿意去?职位不会很高,却很累人,不过宅子里打交道,好过在外面餐风饮露。你觉着呢?”
这自然是好,只是不敢再麻烦他。
苏可犹豫,邵令航却从怀里掏了个拜帖出来,“拿着它直接去宅子,找管家福瑞,他看了拜帖便知道是我,看着我的面子定会给你安排差事。”
苏可识字,接过拜帖瞧了眼,发现拜启竟然是宣平侯府。
宣平侯邵令航,那可是宫里贵妃娘娘的亲弟弟啊。
“公子所说的朋友是侯爷?”
“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