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坐在草地上靠着围墙,手里捧着一大束花那个季节开满整个山头的淡黄 色的百合科小野花。我穿着白得很柔和,白得可以和云朵没有界线的长裙。纤 细的白色流苏同纤细的绿色高草相纠缠。我身后是爬满野蔷薇的半壁墙。我有 着与花朵很相称的新鲜的笑容。
这是一张禾西为我拍的照片。其实我不是很美,但是我认为我很美,禾西 也认为我美,这已足够了。
在这个下着大雨的午后,我回到了这个城市,回到了城郊的旧家。我撑了 把艳橙色的伞,在没有阳光的日子里,用它的暖桔色慰藉自己。然后我就在距 家五米远的电线杆上看到了这张自己的照片。雨水在我的那张脸上蔓延,微笑 好像已经褪了色。一张寻我启事。是禾西在发疯似地找我。
这是一个对我重要的女孩。见到请通知我。禾西在上面简单地说。
重要。我思考着这个词的意思。我承认我被这张寻我的照片感动了。我想 丢掉伞,抱着电线杆痛哭。禾西那淡淡的肥皂香味的气息似乎在迫近。他可能 在唤我。小公主,他说继续相爱吧。
我没有将那张启示看完,转身,逃开。家里的墙壁保持着我曾经粉刷的天 蓝色,透着无处不在的冷气。
二、
我出生在一个男尊女卑的家庭里。父亲有着体面的工作,在单位每天他只 需看看文件或签个字,其他的事情就都交给别人做。在家也一样,他从不挤公 车,也不会去集贸市场买菜,甚至连擦布都不碰一下。就像一个技艺非凡的指 挥家,悠闲地坐在靠背椅上,不动声色地指挥着母亲。他脾气暴躁,动不动就 会责骂母亲,扯起她的头发给她巴掌。母亲忍着痛不叫出声来,继续留着她的 长发,系着白色的棉布围裙,完成父亲交个给她的任务。
我想他们之间没有爱情,有的只是一种不平等的要求与服从,父亲只管一 味地对母亲发号施令,母亲则一味地接受父亲的命令。
我是一个不安分的女孩,我不像班上其他女孩子那样能安安稳稳地坐在教 室里听课做作业。我喜欢跟着一帮老师口中的坏男孩到处乱跑,到湖里去摸 鱼,或者到树上掏鸟蛋,这些都是我的强项。老师一次次地找我谈话,他板着 脸说:你再这样逃课学校会开除你的的。我瞥了他一眼,没理他的话,闷了还 是逃课出去玩。老师很气愤,将我的父亲叫到学校里,把事情告诉了他。父亲 很生气,当时我站在穿着笔挺的西装的他旁边。他没打我,用他的眼角盯着 我。
回到家后他就关上大门,一边粗鲁地骂我,一边挽起袖子。他的拳头想应 接不暇的雨点,一下一下不断地袭击我的身体。我一步不向后退,一直退到墙 角,蜷缩在那里,任凭他打。
母亲很恐慌的样子,她轻声地制止着父亲,带着她的犹豫和怯懦。
三、
禾西住在我家隔壁,与我同在一所高中。他有着威廉王子般的笑容,他喜 欢摄影和兵器杂志,喜欢穿牌子在左下衣角的t恤,喜欢天空、麦田和海。
但后来他说他最喜欢的还是我。
禾西说,小公主,让我们在还是孩子的时候就相爱,步步走到老罢。
从来没有人用小公主称呼我,我在家里,在学校里都更像一个没有资本发 展为王妃的灰姑娘。我抬着头,惶恐地问:你会让我任着性子跑到外面去玩 吗,你会不吼我不骂我地永远疼我吗,你会扯着我的头发打我吗,你会总让我 穿着围裙,守着家吗,你可以给我一个热乎乎的家,并同意我把墙壁刷成蓝色 吗?
他揽着我说:小公主,我会让你住在蔚蓝色的宫殿里,穿一尘不染的长 裙,我会在你想出去玩的时候陪你一起玩。
我喜极而泣。我想禾西会用他的爱将我永远裹在幸福里,我会不再害怕父 亲的打骂,同时我也可以不像我那个正在家里给她男人换拖鞋的母亲一样,活 得那么隐约。
每天回家的时候禾西会带着我去后山的小园子里去玩一会,他会给我讲很 多好听的故事,我认真地听着,厌倦了就会忽然挣脱开禾西的怀抱,飞快地跑 走,禾西在后边追,他总能追到我。
禾西说:小公主,我说过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四、
我一直认为禾西是最疼爱我的人,我不能让任何人从我身边抢走他,他是 我的。
我没有将禾西和我的事告诉父母,我害怕父亲的打骂。有一次我和禾西一 起走回家时被母亲看见了。她显得比在父亲面前打破了一只碗还要慌张,她问 我:你怎么会和隔壁的孩子走在一起,你们怎么还有说有笑?我说顺路啊。我 从没见过她此时的眼神,像是被谁抢了最心爱的东西。
父亲走过来,他说让孩子有个人带着也是件好事。母亲的脸立刻暗淡下 去。我在一旁倒吸了一口冷气。
我名正言顺地将禾西送给我的东西带回家来。是整整一袋的绒布玩具。我 将它们罗列在床头,一天一个地换着搂在怀里睡。
母亲在整理我的房间的时候说:将这些布娃娃都收起来吧,放在床底的木 箱子里,你都长大了,这些东西都不需要了。我没听她的话,依旧抱着它们。 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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