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悦趴在他肩头静静看他,忽然觉得圆满。
对的,圆满。
他低声问道:“我们何时动身去豫州?”
“三日后。”
“我没有官职,你要多花一笔钱养个闲人了。”
“嗯。”
王悦忽然道:“我在豫州没有熟人。”
“有我。”
王悦笑了,“那我在豫州除了同你上床还能干什么?”
“谢氏根基在豫州,东晋前途在谢氏,做你做没做完的事。”
王悦顿住了,他说不出话来,胸膛被滚烫的东西填满了,无数的热流灌进来,连带着魏晋这数百年的风流与热血,一点点涌入了他的胸口,无数熟悉的脸庞在他眼前浮现。
有个将军曾道:我辈匹夫,野火不尽,春风又生。
王悦垂下眸去,这种陌生的感觉已经很久未曾浮现在他心头了,自他病重以来,他很少有这种胸中激荡的感觉。
他在这扬州住了这么些日子,给病痛反复折磨得多了,日子混得惨,心境也很颓丧,他曾经一度觉得自己这辈子会无声无息地死在扬州哪个冬日,这样想多了,从前许多艰难都不值得一提,心里头也平静。
那时候是不敢想这些东西的,不是不想,是不敢想。
王悦不知道别人是个什么体验,他一个人躺床上捂着胸口等死的时候,他是很少会去回忆些痛苦往事的。他是个庸俗并且无耻的人,每次他疼痛难忍的时候,他就想象自己在同谢景上床,低沉的喘息与呻|吟在耳边响起来,他会睁开眼望着漏出星月的屋顶,一点点让视线涣散开,这种想象能止疼,他会在这种感觉中沉沉睡去。
而今这些事终于都揭过书页去了。
王悦万般庆幸自己此刻还活着,他还能继续往前走。
而谢景会陪着他,陪着他继续往前走去,陪他去做那些尚未完成的事,陪他看尽人世间风花雪月,陪他阅尽金戈铁马千古风流。
这是种令人落泪的结局。
风未平,浪未静,山河动荡,他还能继续看这峥嵘人间,何其有幸。
犹记少年凌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本就该永志不忘。
人间不能辜负的两样东西,有情人,少年志。
王悦伏在谢景的肩头,一点点抱紧了他的脖颈,“谢景。”他低声喊他的名字。
“嗯。”轻轻一个字。
王悦低声道:“我心悦你。”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轻于鸿毛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熟悉而令人平静,“嗯。”
王悦睡过去了。
他伏在谢景的背上,在这条落满了琼花的昏暗巷子里头,他睡了过去,满城车马喧嚣钟鼓齐鸣,连绵十余里的灯火长道游走如龙,才子佳人有说有笑,祈祷盛世丰年的天灯往天空中放去,如星如雨。
巷子尽头有明亮的光,谢景背着睡熟了的王悦缓缓走出了巷子,抬眸望去,前路光明一片。
东风夜放花千树。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
圆满。
东风夜放花千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