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说这少女对他的真情生死不渝,已无任何人能够代替,就是我我对她也只是有种奇异的感觉,而绝无爱慕之意
黑纱女已又悄然走了进来。
她手里竞端着个很大的托盘,盘子上清冷的水,还有食物,她将盘子放在宝玉面前,道:“吃吧!”
她语声中竞有种令宝玉不得不听从的力量,何况,这些东西也正是宝玉所迫切需要的。
在他吃的时候,他暂时志了一切。
黑纱女又捧出盆清水,一条干净的布巾。
她并没有征求宝玉的同意,竞脱下了他身上的衣衫,这本是宝玉死也不肯脱下,但此刻不知为了什么?
他竟完全没有抵抗。
黑纱女以布巾蘸着清水,轻拭着他身上的火炙伤痕,她的面容仍是那么冷漠,但动作却是那么温柔。
清水中想必是溶着药的,宝玉只觉她擦拭到哪里,哪里就有一般清凉的感觉,直透人心里。
但这水却仍擦不开他心中的疑云。
他心里更是不解,这冷摸得有如幽灵般的少女,为什么如此亲切,如此温柔的服侍他?
他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是不是为了我传来这封信?”
黑纱女道:“那封信对我又有何意?”
宝玉垂首道:“不错,那只是张白纸”
黑纱女道:“我这样做,只因为我见着你。”
宝玉霍然抬头,道:“只因为见着我?但为什么?为什么?”
黑纱女道:“只因为我十分想见你。”
宝玉道:“你为什么想要见着我?你你甚至根本不认得我,根本不知道我是谁。”
黑纱女道:“你是方宝玉。”
宝玉身子一震,失声道:“你认得我,你你你怎么认得我?”
黑纱女道:“这自然也有原因”
宝玉大声道:“什么原因?什么原因?”
黑纱女放下布巾,立起身子,悠悠道:“现在,是什么原因都没有关系了,观在,已没有原因了,现在,你和我已不再有任何关系。”
她转过身子,冷冷道:“死人,是不会和任何人有关系的。”
宝玉道:“你你本来难道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黑纱女道:“无论什么关系,现在都已过去了,现在,我想为你做的事,全部已经做完了,你还是”
宝玉大声道:“我还是不懂,你越说我越不懂。”
黑纱女道:“你根本不必懂,你和我已全无关系,从此以后,你再也休要想起我,我也不会想起你,因为”
她将头上的黑纱拉起,蒙住了脸,道:“因为死人是不会记住任何人的。”
宝玉霍然站起,冲过去,又缓缓退回,颓然坐下。
黑纱女道:“蒋笑民上次入官,就是从我这里逃出去的,从这窗子,这宫中只有这窗子能逃出去,他他在我这里养好了伤,就从这窗口跳下,窗外是海水温柔的海水永远不会伤害任何人。”
宝玉叹道:“我早已猜出必定是你救了他,你一生却活在寂寞中,所以,你见着他,就将心交给了他。”
黑纱女道:“他本来是值得女子将心交给他的男人。”
宝玉道:“不错,他是个好男儿,但但”
他突然握紧双拳,大声道:“但你还年青,你为什么不好好的活下去?你你为什么不?”
黑纱女淡谈道:“只因为我的心已被他带走?”
宝玉怔了半晌,垂首长叹道:“你已决定了?”黑纱女道:“我已决定了,至于你你也从这窗子里走吧,这白水官,并没有什么值得你逗留之处,这里有的只是悲哀、忧伤、寂寞”
宝玉喃喃道:“我现在又多懂了一些,蒋笑民要我将书信交给你,除了要你见我外,也是算准我会和他一样被困在这里,所以指点我一条路逃生,是么?”
黑纱女道:“也许是,也许不是。”
宝玉长叹了口气,沉声道:“无论是不是,我都不能走,除了我定要见到官主这原因外,我还发觉这白水官中竞似隐藏着许多有关我的秘密我实在想不出这白水宫中怎么隐藏着有关我的秘密,我一定要查出来。”黑纱女道:“你已经决定了?”
宝玉咬一咬牙,道:“我已决定了!”
黑纱女道:“你不后悔?”
宝玉道:“我为什么要后悔?”
黑纱女道:“因为真象常常是残酷的,真实常常会刺伤人,但你既已决定了,你就去吧,这里有一条路,可直接通向白水娘的寝宫。”
这条路不在屋外,而在屋里。路的入口,像是个衣柜。
黑纱女就站在前面,道:“从这里定,你就可见着白水娘了。”
宝玉的眼睛,时时刻刻在注意着她的脸,注意着她脸上是否还有变化,现在,他终于发现,这张始终未动情感的,冷摸的脸,还是有变化的,那就是当她在说“白水娘”这三个字的时候。
每当她说出这名字,她脸上就掠过一阵阴影,怨毒的阴影,她的情感本已都“死”了,只有这怨毒,仍留在心底。
这怨毒又是多么深,多么强烈。
但她既然任在白水宫里,便必定和白水娘关系非浅,既然和白水娘关系非浅,又怎么对白水娘如此怀恨?
她和白水娘之间,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这关系真是令人费解,而宝玉此刻也无暇再去仔细思索。
他什么都不愿再想了,只是抱拳道:‘‘多谢关照,多蒙指点,总之,一切都多谢了,在下就此别过。”黑纱女道:“你莫要谢我,我也有件事求你。”宝玉不禁一楞,这幽灵般的少女,这仙子般的少女居然也会有事求他,实在是他梦想不到的事。
黑纱女已冷冷道:“你若不答应,也就算了。”
宝玉赶紧道:“无论什么事,但请吩咐。”
黑纱女道:“我心里有个疑问,只有你才能给我回答。”
宝玉沉吟道:“你不能解释的事,只怕我也不能。”
黑纱女道:“你能的。”
宝玉道:“那那是有关哪方面的事?”
黑纱女道:‘武功。”
宝玉动容道:“武功?你也对武功有意?”
黑纱女道:“从我有知识的那天起,我就在想,天下的武功中,不知道有没有一招是任何人都不能抵挡的?”
宝玉道:“这这问题只怕任何人都不能回答。”
黑纱女道:“这这问题只怕的确难以答复,何况我终年都生活在这小楼里,世上纵有这样的一招,我也不知。”
宝玉道:“世上武功流派极多,其中自然不乏有极厉害的杀手,但这些杀手纵能称雄于一时,却都未能真的横扫天下,何况,纵然它能纵横天下,也不能就此证明那是绝对没有任何人能抵挡的,这道理你可明白?”
黑纱女道:“我明白,因为这‘绝对没有’四个字,已不是任何人所能证实。”
宝玉道:“正是如此。”
黑纱女道:“所以我日日夜夜的想,我想出了许许多多招式,但这些招式不用去问别人,我自己就已能抵挡了。”
宝玉道:“后来呢?”
黑纱女道:“后来我遇着蒋笑民,在他养伤的时候,我就要他将他所知道的一切武功招式,完全都告诉我。”
宝玉道:“此人不但聪明绝顶,而且出生于武林世家,天下各门各派的武功招式,他的确可算知道的不少。”
黑纱女道:“他告诉我的招式,有些和我自己创出的差不多,但也有些是完全不同的,他走了后,我就试着将这些招式全都融会贯通,看看是否能取其精华,创出一招。”
宝玉道:“你你的聪明,只怕更非别人能及。”
黑纱女道:“经过一年多昼夜不停的思索,我终于创出了一招,我确信这一招必定是天下武功门派都没有的。”宝玉道:“你怎么证实此点?”
黑纱女道:“因为,世上若有这一招,这一招必定是早已名震天下,蒋笑民也必定早巳知道,因为,他们知道的武功杀手,我轻易便可抵挡,但这一招,这一招却是我自己苦思半年后,也无法抵挡的。”
她语声虽仍是那么平淡,但却已带着种任何人都不能动摇的信心,这信心正也能使任何人都不能不信。
宝玉眼睛里发出了兴奋的光,道:“这一招想来必定妙极。”
黑纱女道:“但我虽不能抵挡这一招,却也不能就此证明别人也不能抵挡,所以,我更急着等你来,只因世上若有能证明此招的人,这人就是你。”
宝玉道:“为什么是找?”
黑纱女道:“因为我已听说你几乎已经是当今天下的第一高手,你若也不能抵挡这一招,能抵挡的人必定很少了。”
宝玉心念一闪,突然大声道:“你对世上任何事情都已不再关心,为什么还要急着证实这一招?莫非你想要将这一招用在别人身上?”
黑纱女道:“也许是,也许不是。”宝玉道:“你想将这一招用在谁身上?”黑纱女淡淡道:“这个你管不着。”宝玉大声道:“莫非是白水娘?因为你恨她入骨?你为什么恨她?”黑纱女静静的凝注着他,缓缓道:“你既已答应我,为什么还要问这么多?”宝玉默然半晌,长长叹息了一声,道:“你的剑在哪里?”剑光一闪,长剑击出。黑纱女这一剑,竟是刺向宝玉脚尖前三寸处。宝玉怔了一怔,失声道:“这算什么招式?”黑纱女道:“就是这一招。”宝玉道:“但这一招根本伤不了我这一招根本连任何人都伤不了。”黑纱女道“正因为这一招已先立于必不能胜之地,所以别人才不能抵挡,因为任何人只怕都没有瞧过这样的招式。”
宝玉不禁又征了半晌,苦笑道:“但这招根本不必抵挡”
黑纱女道:“谁说不必抵挡?”
宝玉道:“这这根本不必说。”
黑纱女道:“好,那么你瞧着。”
她缓缓收回长剑,再次一剑刺出,还是刺向宝玉脚尖前三寸处——这的确是伤不了宝玉半根毫发。
但这一剑刺出时,宝玉目前灵光一闪,身子突然倒掠而出,凌空翻了两个身,远远落在两丈开外,满面惊骇之色。
黑纱女冷冷道:“这一招不是根本不用抵挡的么?你为何要躲?”
宝玉骇然道:“好厉害,好厉害如今我才瞧出了这一招的厉害!”
黑纱女道:“你瞧出了么?”
宝玉道:“我若对这一招全不理睬,那么这一剑就会从我脚下那部位反刺而出,由这一部位刺出的剑,就委实不知该如何招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