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心?”
小弦一本正经地道:“男子汉大丈夫行事自然应当光明磊落。何况我也没有说错。我们现在本来就是穷人嘛,吃了这一顿还不知道有没有下一顿呢。就等着朱员外这富人接济一下了”
林青哈哈大笑,夹起一筷子菜堵在小弦嘴里:“那你还不抓紧机会,多吃一些。”小弦心痒难耐,站起身来拍拍小肚皮:“我吃饱了,咱们现在就走吧。”
林青苦笑:“若是现在去,就不是劫富济贫,而是公然抢劫了。”
小弦一想也是道理,只好悻悻坐回原位:“那我们什么时候去?”
林青慢条斯理地喝下一杯酒,悠然笑道:“当然是月黑风高时。”
既然定下晚上去朱员外家中“劫富济贫”两人吃罢午餐后,便只好在小镇中闲逛。
忽见前方围了一大群人,锣鼓声不绝入耳。原来是戏班搭台唱戏,小弦连忙拉着林青进去看,却见简单设置的一座高台上几个人打得好不热闹,原来正在演“三英战吕布”此刻,恰恰*到张飞出场,但瞧一个黑面大汉手持丈八长矛,哇呀呀高喝一声:“三姓家奴,可识得燕人张翼德么?”他扎个马步,舞动长矛摆几个花式,倒也十分威武,惹来台下一片叫好。
林青自然不会将这些花拳绣腿放在眼里,但这些年漂泊江湖,许久未曾静下心来看戏了,倒也瞧得津津有味,亦随着大家一并起哄。
小弦虽自小看过这出戏,犹有不解,低声问林青道:“吕布不是姓吕么,为什么张飞要叫他三姓家奴?”
林青解释道:“那吕布武功虽高,却不忠义。先后认了丁原与董卓为父,最后又反戈一击,背信杀主,所以张飞才如此羞辱他。”
小弦这才恍然大悟,旋即想到自己本叫杨惊弦,谁知杨默只是许漠洋的化名,算来应该叫许惊弦,可偏偏亲身父亲是媚云教教主陆羽,岂不是应该叫陆惊弦才对?想来自己虽与吕布的“三姓”性质不同,但这“三姓家奴”四字听在耳中,仍是觉得十分不舒服,顿时兴味索然,气呼呼地道:“不看了,我们去别处玩。”
林青不知一向听话乖巧的小弦因何突然发脾气,只好随他走出人群。却见小弦一张小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地道:“林叔叔,我已经长大了,以后你不要叫我小弦了,叫我大名许惊弦吧。”
林青反应敏捷,立刻猜出了小弦的心思,想不到这孩子如此敏感,当下强忍笑意道:“不管你是否已经长大了,在叔叔的心中,你永远都是小弦。”
小弦感受到林青对自己的慈爱,眼眶微红,垂下头低声道:“小弦这名字只是林叔叔一个人可以叫的。若是去京师见到了骆姑姑时,你可要介绍我的大名。”
林青愕然:“你怎么知道我回京师要见骆骆姑姑?”
小弦嘻嘻一笑:“我听水柔清那小丫头说的,她说叔叔的心目中只有骆姑姑,所以花姐姐才会那么闷闷不乐。”
林青哑然失笑。小弦与水柔清这两人年纪虽小,却都是古怪精灵、聪明伶俐,也不知在背后提及自己时胡说了些什么。他与京师蒹葭掌门骆清幽之间一向以朋友相待,虽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之情,却从未有什么儿女私情,无奈不好对小弦解释,转过话题道:“清儿明明还大你两三岁,你怎么敢叫她小丫头?”
小弦一挺胸膛:“有道是‘有志不在年高,无谋空活百岁’,她虽然年纪大一点,但论见识,却未必及得上我。”
林青哈哈一笑:“你们这两个小鬼头一见面总是争得不可开交,你毕竟是男子汉,稍稍容让她几分亦不为过。”
“我当然让着她啦。”小弦分辩道“在须闲号中,下棋时我本来可以赢她,让她一辈子听我号令的,但念她不过是个小姑娘,加上旁边又有英雄冢的弟子在场观战,不愿让她太过难堪,这才有意下成和局,不过那时我也晕了头,若不是她在最后关头放我一马,只怕反是我输了”他这才将当时与水柔清在舟中争棋的情景细细告诉了林青。
林青本不知此事,还以为小弦早就会下棋,再于棋艺超群的愚大师指点下,方才以棋力助四大家族击败了御泠堂,此刻才知道小弦学棋的原因竟是与水柔清赌一口气,确是天意使然。小弦与水柔清两小无猜,虽有诸多争执,但关键时刻却总能给对方留份余地,殊为不易。
小弦提到水柔清,心头亦不由大感异样。他自小少有玩伴,从涪陵去鸣佩峰那一路上虽然与水柔清争嘴斗气,其实内心却感觉十分开心快乐。他忽又长叹一口气:“可惜莫大叔在那场棋战中被迫自尽,她从此将我当成杀父仇人一般,也不知以后是否会记恨我一辈子。”
林青叹道:“莫敛锋之事原也怪不得你,等过些日子,清儿自然会想清楚:她真正的杀父仇人乃是那挑起棋战的御泠堂青霜令使,与你无关。”
“我起初也这么想。但等到爹爹也走了,才知道杀父之仇岂能轻易释怀。”小弦黯然摇头“虽然爹爹是死在宁徊风的手里,但我那时亦恨不得杀了那媚云教的右使冯破天,若不是他非叫爹爹去媚云教,或许也不会撞见宁徊风那狗贼”
林青亦是一声长叹。命运难测,人生本就无常,若强要算清一切渊源与纠缠,只怕许漠洋之死连自己也脱不了干系。
良久,林青方道:“冤有头债有主,若执意怨天尤人,迁怒于无辜,那又有何意义?”
小弦点点头:“后来我自然想明白了,既然是宁徊风害了爹爹,便只管找他报仇就是。但清儿却未必会如此想,只怕这一生一世都不会原谅我了。”
其实,小弦虽然性格固执,却非迂腐不化,当初怪责冯破天亦只是一时心伤,不久后便已想通,但念及或许以后水柔清都会将自己当作仇人对待,心头难受至极,鼻中一酸,几乎流下泪来。
他堪堪忍住,抬头见到林青怜惜的目光,赧颜道:“我可不是为她难过,而是想到了父亲”
林青拍拍小弦的头:“人生多变,有些事情徒想无益,倒不如看开些。我答应你,不但见到骆姑姑时叫你的大名许惊弦,而且会全力助你亲手找宁徊风报仇。”暗器王一言九鼎,若非在心中已视小弦如己出,岂肯轻易做下如此承诺。
小弦一呆:“亲手报仇!”他看林青面色坚定,不似作伪,心头迷惘,半信半疑道“难道我还可以再学武功么?总不成由林叔叔把宁徊风擒住,再绑在我面前由我下手,那样似乎太不痛快”在他幼小的心中,总觉得报仇之事若是假手他人,虽可手刃仇敌,却远远不及卧薪尝胆、历经艰险后方才亲身得偿所愿那么酣畅淋漓。
林青道:“我在京师中有不少朋友,大家合计着总能想到方法。”他见小弦一脸怀疑,转念想到景成像本就是天下闻名的医学圣手,若无奇缘,此法多半不通,复又正色道“就算如此仍无回天之力,但你身怀‘嫁衣神功’之术,我亦可以暂借你一分内力,只要你从现在起勤练招式,再将弈天诀用于其中,保管可将生龙活虎的宁徊风亲手擒下!”
他此言确然无虚,嫁衣神功不但能激发人体潜能,更可借外力为己用,当初并无内功的小弦亦凭着嫁衣神功强行冲破宁徊风的灭绝神术。只是小弦丹田已然受损,虽能度功给他,却不能持久。
小弦大喜:“从今天起,我就拜林叔叔为师,你就教我武功招式吧。”
林青见小弦开怀,心头大畅,柔声道:“只要你愿意学,我岂会不教,但我可不敢收弈天门祖师为徒,以后你仍是叫我叔叔吧。”
小弦点点头,低声道:“在我心目中,林叔叔比师父更亲近。”
林青哈哈一笑:“其实我不收你为徒亦有自己的想法。我的武功主要以暗器为主,与弈天诀并不相符,所以以后我也只传你一些轻功、招式等基本武技。若要想做真正开山立派的祖师,你还须自己多加领悟,我不过是略加助力而已。”
小弦道:“嗯。我们去京师大概还有十余天的行程,一路上林叔叔就多教我一些功夫,至少在见到骆姑姑之前练成一项绝技,不能让她瞧不起。”
他虽与骆清幽素未谋面,但自小听父亲说起诗曲冠绝天下的骆清幽,又见涪陵城三香阁中关明月、齐百川等人亦对骆清幽敬若天人,再加上她是自己最崇拜的暗器王林青唯一的红颜知己,所以一心想着与她见面时留下一个好印象。
林青咋舌道:“十几天就想练成一项绝技,你也把武功瞧得太简单了吧?呵呵,或许我们可以弄些噱头吓唬一下骆姑姑。”他以往在骆清幽面前都直呼其名,平日有外人在场都称之为骆姑娘,如今随着小弦叫其“姑姑”显得十分不习惯。他又想到骆清幽一向矜持稳重,若遇上小弦这个精灵顽皮的小孩子暗中捣乱,不知会是什么光景,想象着骆清幽哭笑不得的模样,心里不由泛起一分久违的异样情愫。
小弦不服道:“还没有开始练武功,林叔叔怎么知道我不行?何况在须闲号上仅仅十天时间我就有了极强的棋力,连那段成都惊呼我是百年不遇的天才呢。”林青哈哈大笑,心里亦对小弦充满了信心。
平山小镇实是不大,两人转了一圈,认准了朱员外的住所,又回到小街上,天色却还尚一早,远不到‘“劫富济贫”的时辰。小弦百无聊赖,又不能让林青在大街上立刻教自己武功,忽听锣鼓再响,却是那戏班再度开场,终是按捺不住,又拉着林青去看戏。
这一场却是荆柯刺秦的故事,正演到荆坷与燕太子丹在易水离别,击筑悲歌:“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林青听在耳中,不由激起一腔雄志,想到此去京师前途未卜,纵是亦如荆柯般一去不问,却也无怨无悔。
却听小弦在旁问道:“那个与荆柯一起的小孩子是谁?”
林青未及回答,一旁已有人插门道:“那个人就是秦舞阳了,其时年不过十一岁,却已是力大如牛,武功高强,寻常几条大汉都难以近身。太子丹能将刺秦一王的重任相托,显是极信任他的,只可惜毕竟只是个小孩子,一见到大场面就慌了神”
小弦小时候曾听人说过荆辆刺秦的故事,知道他虽然在最后关头功败垂成,未能一举刺杀秦王赢政,但他那图穷匕见、舍身求义之事已传为千古美谈。而秦舞阳虽是荆坷的助手,却在秦宫大殿上面对盔明甲亮的侍卫怕得浑身发抖,反令秦王生疑在小弦的心目中,荆柯无疑是位大英雄,而秦舞阳则是个胆小如鼠、不值一提的家伙,他却万万料想不到,秦舞阳竟是一个如自己一般大小的孩子!
刹那间,昔日的不屑反化为一丝同情,他听那人语中对秦舞阳万分的瞧不起,忍不住开口道:“小孩子又怎么了?他既然敢答应去行刺秦王,就是个好汉!”
那人是个普通的庄稼汉子,上上下下打量小弦一番,冷笑道;“他若有本事,就独自去杀秦王啊,何苦连累得荆坷亦徒然送了性命。”
小弦听得心头大气。这番话虽是无意,却仿佛恰好在讽刺自己与林青。林青此去京师挑战明将军,与荆坷去咸阳刺秦相仿,而自己岂不正好就成了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秦舞阳?他本就最忌讳别人说自己是林青的“累赘”何况故事最后的结局还是荆坷送命、秦王无恙。
一时间,小弦直气得火冒三丈,却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林青见他受窘,轻声道:“秦舞阳年纪尚幼,明知赴秦必死,却能慨然成行,已足见其勇。何况惊惧惶恐乃是人之本性,亦是情有可原,若他不当日死,日后必将是一位顶天立地的汉子。”
那庄稼汉面上冷笑,嘲弄的目光只瞥着小弦,嘿笑道:“反正人都死了上千年了,想怎么说还不都由着自己。除非一个小孩子真能做成什么大事,这才能令人刮目相看。
小弦怒道:“你不要看不起小孩子,我就做成大事让你看看。”
庄稼汉子拍手道:“有本事就不要只说大话”
林青淡然盯了眼那庄稼汉子,拉住小弦在他耳边低声笑道:“你何苦与他斗气?哪里还有高手风度?”小弦哼了一声,心头犹是不忿。
那庄稼汉见林青高大威武、气宇轩昂,一时不敢再多说,转过头去看戏不语。
小弦憋了一肚子的闲气,眼看荆柯刺秦演完了,戏班老板托个盘子团团作揖,一面要些银钱,一面询问观众还想看些什么戏。他大叫一声:“再来一出甘罗拜相!”
林青心头暗笑,知道小弦好强的性子,当下摸出身上最后剩下的二两银子掷在盘中。暗器王手上功夫何等精妙,银子落在铁盘上竟不发出半分响声,浑如轻轻放于其上一般。戏班的老板先怔后喜,小镇中唱戏大多收几枚铜板,极少遇见这样出手阔绰的豪客,慌忙连声应承,回去准备。
甘罗本是战国末期秦朝宰相吕不韦手下的门客,年方十二。当时秦国是战国七雄中最强大的国家,采用远交近攻之策,为化解燕赵同盟,提议由燕国派太子丹人秦为质,秦国则派大臣张唐去燕国为相,然后秦燕则合力攻赵。燕国如约将太子丹送人秦国,但张唐接令后却迟迟不肯动身,原来他做过秦国大将,与赵国交战数场,心知赵王恨透了自己,此去燕国途经赵国必难善身,便请吕不韦去秦王面前游说他收回成命。吕不韦知道张唐不去燕国,秦燕同盟便告瓦解,便反复苦劝张唐,但无果。他虽对张唐极不满意,却也没有办法。想不到甘罗见吕不韦发愁,便毛遂自荐,欲替吕不韦说服张唐。吕不韦虽知甘罗素有才华,但毕竟他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如何肯信?甘罗夸口道:“若我不能说服张唐,愿受宰相大人的任何处罚。”吕不韦欣赏甘罗的勇气,勉强同意让他一试。不料甘罗对张唐晓以利害,竟果真说服了张唐,而且自告奋勇出使赵国,以化解赵王对张唐的仇恨。秦王惊讶于甘罗的才华,亦允其行。赵王见秦国使者不过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原不放在心上,谁知甘罗凭三寸不烂之舌,详细分析天下形势,最终令赵王折服,转而割五城于秦,与秦结盟同攻燕国,大败燕军夺下三十余城。燕太子丹忍辱负重,暗中从秦国逃回燕国。他恨极了出尔反尔的秦王,又自知凭军事力量无法与强秦相抗,这才引发了日后派荆坷刺秦一事。而甘罗靠他的机智与善辩,屡次不辱使命,秦王特令,拜十二岁的少年为上卿!
扮演甘罗的亦是刚才饰演秦舞阳的小孩子,此刻他一改方才狠琐之态,侃侃而谈,从容自信,小弦着得过瘾,斜眼瞅着那庄稼汉子,不停地鼓掌。那人看到一半便灰溜溜地离开戏台,小弦总算出了心巾一门恶气。
看完了戏,林青对小弦苦笑道:“银子刚才都给了戏班子,晚餐我们只好吃干粮了。”小弦嘻嘻一笑:“反正我也不饿,要不留着胃口去那朱员外家里饱餐一顿?
林青失笑:“天底下可有你这样大摇大摆的强盗么?”
小弦十分开心:“有林叔叔在身边,我什么也不怕。何况我们这一次是劫富济贫的大侠,可不是什么江洋大盗。”他转转眼珠,又道“现在左右无事,林叔叔不如找个僻静的地方教我几招功夫,再试着给我度入一分内力。然后咱俩晚上就去那朱员外的家中,便由我一个人出面办他好了。”
林青哈哈大笑:“你这小鬼头真是花样多多,你没听那庄稼汉子说了,朱员外家中门客中不乏高手,你独自出马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可如何是好?”
小弦一本正经道:“那朱员外晚上睡觉时总不会也把那几个人都带着吧。林叔叔就在卧房外等着我,若是有人来便随便打发了,而我则去严刑逼供朱员外,非敲他几千两银子不可。”他自觉这个想法极妙,兴奋得手舞足蹈,说到“严刑逼供”四个字时,自己也忍不住掩嘴大笑起来。
小弦乃是少年心性,刚才受那庄稼汉一番言语所激,说什么小孩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只怕林青口中不言,心头亦抱有此观点,所以执意要凭一己之力杀杀朱员外的威风,方能显出自家本领。
林青却是想着小弦虽有嫁衣神功,但自己是否能成功将内力度人他体内,却尚属未知,用这个机会试试也好,便索性由得小弦胡闹,含笑点头。
小弦见林青同意,一声欢呼:“我们快去找个地方练几招,到时候也好吓吓那个鱼肉百姓的朱员外。
林青啼笑皆非:“似你这般临阵磨枪的,只怕普天之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当下林青带着小弦来到小镇郊外一个背山无人处,着重讲解一些武功技法的基础。林青虽以暗器成名,但他身为天下绝顶高手,见多识广,对各门各派的武功皆有涉猎。他先教小弦一套最常见的少林罗汉十八手。小弦本就极聪明,又一意替父亲许漠洋报仇,痛下了学习武功的决心,故此听得十分专注。
小弦虽自小贪玩,可许漠洋怜他身世,亦不忍迫他习武,但经天命宝典的熏陶,有见识过众多高手,自然见识不凡,再加上在鸣佩峰、点睛阁中为了根除宁徊风“灭绝神术”之毒,他被景成像强迫记下人体全身的经脉穴道,虽然已过了习武的最佳年龄,底子却可谓极扎实。他只听林青大致讲过一遍后,就己能记下罗汉十八手的各种口诀,再看林青演练一遍,招式已可照样比划,虽小有错漏,却已大致无误,待听到第三遍时,已可举一反共,默想一会儿,与本身所学的弈天诀之理相印证,反而对林青提出不少问题。
“林叔叔,你说那招‘排山运海’要用五指紧排的柳叶掌式向前推掌,并且一定要左右前后次第推运,但我想对手想必熟悉这一招,是否能变换个次序?而且紧排的五指中若是掺杂着指力岂不是让对方更难防范?还有那招‘雁翼展舒’本是诱敌之招,但两手平举露出胸前破绽,定会一早被对方识破,不如左手抬高数寸,隐露破绽,等对手趁势进攻时,不正好可以用第九招‘金豹露爪’来制敌么”
少林派被称为天下武学之源,这套罗汉十八手虽然普通,却是经过千百年的锤炼、几无破绽的一套拳法,乃是各位武林中人的入门功夫。其实倒并不是因为小弦眼光独到,这套罗汉十八手亦远非破绽百出,只是天底下原没有完美无缺的武功,任何招式皆有隙可乘,小弦所提出的问题并非针对这套罗汉一十八手,而是欲在其固有的套路上增添新的变化,对于一般江湖人极为敬重的少林派武学来说,这本是大忌,但小弦没有什么江湖经验,见过暗器王、虫大师、龙判官、鬼失惊、历轻笙这许多高手后亦不将少林武功放在眼里,加上有弈天诀为基础,天命宝典令其观察人微,自然而然地便提出了这些问题。
林青对小弦这些犹如天外奇想的问题,有些可凭自己的经验解答,有些竟也一时回答不上来。他何曾想到,小弦这样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竞能从这套流传数百年的罗汉十八手中挑出这许多漏洞,虽然不无少年气盛的偏颇之见,但有些想法亦算切中要点,心头不由大是感叹:一般少年习武皆从五六岁开始,虽然根基打得牢靠,却也因而陷入师父前辈们所固有的思路上,难以创新求变。而小弦虽然没有习过武,却也因祸得福,对武功的天生本能犹存,不致被成年人的偏见所困。如以弈天诀为例,若是依照武林惯例,此等神功绝学务必要门下弟子先打好根基,将本门各种武学修习了七八成后方才相传,而偏偏弈天诀与寻常武学宗旨大相径庭,勉强练习必定事倍功半、徒劳无益,而小弦恰好无此顾忌,自己可不能将一身所学囫囵吞枣地教给他,而需要因势利导、扬长避短,努力发挥小弦内在的潜力。
想到这里,林青住口不语,思索教导之法。小弦不明所以,怯怯地望着一脸肃穆的林青:“林叔叔,是不是我问错问题惹你生气了?”
林青摇首:“你有这些想法确是好的,但武学之道千变万化,任何招式皆有其针对性。对于习武之人来说,原应以我为主,以不变应万变,若是一意穷变思通,反而会踏人一条死胡同。”
小弦怔怔发问:“人人都想着以不变应万变,岂不是打起来你打你的、我打我的,来来回回就是那么几招。为什么不能以方变应万变呢?”他说到这里,看到林青脸色一变,连忙住口。
“小弦不要惊慌,你这个想法并没错。”林青微微一叹“我只是惊讶你今年才不过十二,却已有此想法,比我足足提早了七八年。等到你真能体会到以万变应万变的道理,以敌人的动态随机而动,动疾则疾应,动缓则缓随,于变化万端中理为一贯,由招熟而渐悟懂劲,由懂劲而渐及神明。然后,就可根据四周环境、天时地利随心所欲地创出新招,天地万物皆是可供你利用的武器”
小弦听得似懂非懂,心中隐有所悟,却苦于无法将诸多想法诉之于口。又听林青一字一句地续道:“等到了那个时候,你就算真正踏入超一流高手的境界了!”
小弦又惊又喜:“那林叔叔现在到了什么境界?”
林青淡然一笑:“也许与明将军交手的时候,我才会知道。”他眺望着远方的无边天穹,眼中似己着到了那遥不可及的武道巅峰,却犹如仍被一层浓雾所隔,可以隐隐体会到那虚空中的存在,却无法凭感官去触及。或许,只有在一个平生难遇的对手激发下,才能拨开那一片迷雾,感应到武道的真谛。
这一刻,林青忽就知道了远在京师的明将军,必定也是怀着与自己同样的念头!
当下林青不再向小弦刻意传授固定的武功招式,只是将一些武学要诀告诉他背熟,由他自己与弈天诀对照后再作取舍。按理说对于一个十二兰岁的少年,如此做法绝对出于常规之外,但林青知道小弦心智早熟,又极固执,与其逼他练习自以为“破绽百出”的武功,倒不如由他随心发展。何况小弦平生所接触的第一项武功就是弈天诀,弈天诀中不求胜败、维持均衡的观念倒是与他洒脱率性的性格极其吻合、根深蒂固,一般的武学原理确实也影响不到他。小弦虽然无法修习内功,但在天命宝典与弈天诀的联手造就下,日后他是否会在武道上有所建树,连林青这样的绝顶高手也无法得知。
小弦记了一脑袋的武功口诀,饶是他记忆极佳,也被搅得头晕脑胀。像什么“气宜鼓荡、神宜内敛”之句还算好懂,诸如“阖辟动静,储测汪洋”等等便是浑然不解,只得向林青发问。
不知不觉时光如电,眼看天色渐黑。小弦急道:“林叔叔你还是先教我几个厉害的招式吧,难道见了那朱员外后,我背上一通口诀就能让他把银子拿出来吗?”
林青笑道:“什么叫厉害的招式?真正的杀招都简单有效,看似毫不起眼,却能一击致命;而像戏台上的那些花拳绣腿虽然好看,却伤人无力。”
小弦想了想道:“我只需要吓唬一下那朱员外也就罢了。林叔叔你不是说要把内力度入我体内么,比如我一拳打碎一方青砖,或是出指在桌子上刺个窟窿”
林青大笑:“怎么听起来像江湖上骗人的把式?”
小弦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有什么办法,又不能真的要了那朱员外的老命。”林青正色道:“若是你知道他作恶多端,死有余辜,会不会真的出手杀他?”
小弦吓了一跳,他平日虽然无时无刻不在幻想自己是一位武功高强的大侠,但当真遇到杀人这样的问题,仍是大觉踌躇。林青仅仅是随口一问,如果是一般人自然会想也不想地就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但小弦想象力丰富,却仿佛已感觉到自己手执利刃,站在一具血淋淋的尸体前,不免犹豫再三。像宁徊风那样的杀父仇人也还罢了,但若是为了行侠仗义去杀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似乎颇有些难以下手。
他小声道:“常言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只要他还有一丝改过之心,不如放他一马。”
林青冷笑道:“有些人作恶一辈子,要他改过自新、弃恶从善只怕比杀了他还要难,你留他一条性命,或许就会有更多的无辜者死在他的手里。”
小弦思考良久,抬起头望着林青道:“如果真是那样,我一定会杀了他,替天行道!”他的语气神情虽是坚定无比,但这句话却说得极其艰难,平生第一次觉得,这个“江湖”似乎并不如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多姿多彩、好玩有趣,而是充满着许多难以预知的变数。
林青瞧出小弦的犹豫,怅然一叹:“你既然执意习武,便要做好一切准备。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有时当狠则狠,当断则断,绝由不得半点含糊。人世险恶,今日你饶敌人一命,他却极有可能怀恨在心,或许下次你落在他手中时,便不会轻易放过你了。”
小弦心头一阵迷惘,父亲许漠洋虽亦提及过江湖险恶的道理,但从小接触的都是清水小镇淳朴善良的村民,耳濡目染下,只觉得人生在世原应该心怀仁义,以德报怨。就像小孩子平时玩闹,亦有争吵赌气之时,但过不了几日自然烟消云散。
他不由嗫嚅道:“难道那些大侠都是不分青红皂白地胡乱杀人么?遇见那些万恶不赦的坏人自然可以大开杀戒,但有些时候却需要二思而行,毕竞人命关天,若是失手错杀,岂不是无法补救?”
林青淡然道:“我算不上什么疾恶如仇的大侠,平日行事大多率性而为,若非是遇着那些怙恶不悛、冥顽不灵的大奸大恶之徒,又岂敢贸然恭行天罚?但有些时候,却根本不容你考虑太多。还记得在困龙山庄时,我们被宁徊风与鲁子洋率领手下困在那大铁罩中,我抢先出了铁罩后,虽然明知有些擒龙堡弟子是被宁徊风所迫,却仍不得不痛下杀手,决不容情,唯恐稍有疏忽,就会连累自己的朋友。”他看小弦若有所思,缓缓续道,‘从生在世,一定要有自己的原则,或为忠孝,或为情义,生死关头万万不可瞻首顾尾,犹豫难决,不然就会抱憾终身!”
小弦思索良久,抬头望着林青,小脸上神情郑重:“我的原则就是决不乱杀一个好人!”他自小顽皮,虽做过不少错事,但长到这么大,唯一痛悔的便是阴差阳错下误害了水柔清的父亲莫敛锋,恨不能以身代之,可惜无从补救。所以在他的心目中,放过一个坏人并不算什么,而误杀一个好人却是追悔莫及。何况他已不知不觉在天命宝典的影响下,让道家思想深人其心想法与有时杀性颇重的林青自然大不相同。
林青微微一怔,知道小弦年纪虽小,却极有主见,虽然十分佩服自己,却也并不随着人云亦云,倒更加欣赏他的态度了。他不再提及此事,眼见气氛凝重,转开话题道:“来来来,你不是要学些吓唬人的招式么,叔叔这就教你。”
小弦一跳而起,叫道:“林叔叔快把内力度入我体内,让我也感觉一下高手的滋味。”
林青正色道:“此法不无凶险,岂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你且将刚才学习的运气口诀默记一遍,再把嫁衣神功的修习之法细细告诉我。”
原来林青有意将一些炼气之法告诉小弦,就是怕自己度功入他体内后产生后患,毕竟他对嫁衣神功的运行之法并不熟悉,若有差错,轻则令小弦走火人魔,重则有性命之忧。
小弦将嫁衣神功的修习之法说出,林青默想一会儿,右掌贴在小弦胸口的腹中大穴上,将一丝内力缓缓注人,又嘱咐道:“你谨记‘腹松行气敛入股,牵动往来气贴背’的口诀,切不可胡乱行事。”
小弦当初中了宁徊风的灭绝神术,深受“六月蛹气”之扰,对这种外力入体的运功之法倒是驾轻就熟,当下凝神默想,将林青的那一道内气化入几处经脉中,但觉一丝丝热气在体内蹿行,随着自己的意念犹如臂使,却无法收束于丹田中。他当即试着用林青刚才教的运气之法,抬掌遥拍向旁边一株小树,霎时击出一道掌风,小树一晃,树叶簌簌掉落。虽仅如微风轻拂,小弦却是大喜过望:“成了成了,我竟然也能发出劈空掌了!”
林青见小弦如此兴奋,亦是哈哈大笑。他度功人体时细察过小弦体内的经脉情况,知道他仅是丹田内无法贮气,经脉确是无损。当下再强加一道内力,手掌离开小弦的腋中穴:“你再试着用罗汉十八手的运气之法,出招拍向小树。”
小弦依言而行,使一招“揖肘勾胸”右足踏进一步,先曲右手至膝,翻为平掌朝天的阳手,力鼓两肘,猛然一击!
“砰”的一声,二指粗细的小树剧震,树中裂开一条大缝,树身缓缓弯曲,终于断折,漫天树叶纷扬飘落。小弦惊得瞪大眼睛,终于体会到“高手”的感觉,单凭自己的力量恐怕连击数百掌也未必有此效果,心中既喜又忧,喜的是从未想过自己一掌竟有如此威力;忧的却是如果日后当真无法修习上乘武功,总不能一辈子借助林青之力吧。
林青抢上问道:“你体内可有什么感觉?”
小弦老实回答道:“起初林叔叔将内力传给我时,体内犹如火烧,等一掌击出后,又是遍体清凉,十分舒服。”
林青这才放下心来,知道小弦的体质并不排斥外力。又想到他刚才那一招“揖肘勾胸”使得似模似样,显然颇有天赋。
小弦意犹未尽,只觉体中尚有一丝内气来回游移,又来到一棵小树前尽力一掌,这一次却远不如刚才威力十足,小树仅又是微微摇晃,飘下几片树叶。
林青笑道:“我不过度给你一掌之力,你以为可以无穷无尽地使用么?
小弦急道:“林叔叔何不一次多传我一些内力?”
林青道:“外力总有尽时,只有属于自己的力量才可以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看到小弦神情一黯,林青义肃容道“放心吧,叔叔必能找到办法帮你重整经脉,修补丹田。只要你日后勤学苦练,总有一天会成为真正的高手!”
小弦天性乐观,又深信林青的本领,瞬间开怀,双手叉腰摆个姿式,大笑道:“那个朱员外果然好运气。名动天下的许惊弦许大侠初出江湖便是拿他试招,真是给了他天大的面子!”
两人胡乱吃些干粮,小弦急不可待,苦苦等到初更后,便拉着林青往朱员外的庄园行去。
朱家庄占地不过数亩,共有三十余间房舍。虽有巡更守夜之人,却如何能难住林青这样的武功高手。他借着树木、房屋的掩护,瞅个空当避开巡夜家丁的口光,轻轻巧巧地带小弦翻墙人园。
半夜时分园内空荡,只有几名家丁不时地来回游走。林青悄悄掩近一名落单的家丁,出指如风地点倒他:“朱员外住在什么地方?”说完,顺手撕下家丁的衣襟,蒙住他的双眼。
那名家丁何曾见过这等神鬼莫测的手段,连对方影子都未看清便已中招,此刻目难视物,更觉惶恐,忙不迭地告饶:‘“大爷饶命,朱、朱员外住在东厢那间大房里。”
林青问明方位,封住家丁的哑穴,将他藏在草丛中。小弦忍不住上前在那家丁耳中轻声道:“你莫要怕,我们不会害你性命。我们是号称义薄云天、专门劫富济贫的咳咳“营盘山双侠’,早听说朱员外平日欺辱乡民、作恶多端,所以特来教训他一下。
此次行动在小弦心目中是平生第一遭“行侠仗义”的得意之举,若非担心泄露林青的行藏,他定要将本名许惊弦报出来,以供百姓日后传扬。他一时想不出什么好听的名目,便把自己从小居住的营盘山搬了出来,料想这家丁孤陋寡闻,也不会因此猜出自己的来历。
林青听得好笑,携着小弦直闯到朱员外的卧房,在窗外细听四周有没有什么动静,再无声无息地探指人窗,扣开内环,正要翻身人室,却被小弦一把拉住,低声道:“不是说好,仅由我一人出面对付朱员外么,林叔叔可不要说话不算数!
林青看小弦兴致勃勃的样子,加上刚才那家丁武功实是稀松平常,也便由得他胡闹,将一分内力注入小弦体内;“切记,你仅有一招之力,可莫要露了马脚。叔叔一直守在外面,若是遇见什么危险万万不要逞强,只管大声叫我。”
小弦点头答应,料想这朱员外只是个知道欺负乡民、不成气候的恶霸,自己这个“高手”决不可能制不住他,再加上外面有林青把风,可谓是万无一失。
林青又从怀中拿出一方手帕递给小弦,微笑道:“做江洋大盗也要有行头,快把脸蒙上。”
小弦并不在意是否露出本来面目,但心想,若是睡中乍醒的朱员外看到一个小孩子,只怕心中不服,若被他叫嚷起来,岂不坏了大事,便老老实实地将手帕蒙在脸上。他闻着那手帕中发出一股清甜的香气,心中不觉奇怪,一向豪爽的林叔叔怎么会有这种女孩子的小玩意儿,有机会倒要问问清楚,口中低声道:“林叔叔不要说得那么难听,我们是大名鼎鼎的‘营盘山双侠’,可不是什么江洋大盗。嘻嘻。”
林青轻轻打了小弦的屁股一下,顺势一托,让他轻巧地翻入房内。
小弦入得房中,待眼睛适应了黑暗,隐约见到卧房分里外两间,自己正处于外室,而靠墙处一张大床上挂着帐子,里面鼾声如雷。他稍定定神,上前一步揭开纱帐,就着窗外透过的月光,只见两人并排躺卧,一个是五六十岁的老头子,面容光洁,连一丝胡须也无,却偏偏发出极响的鼾声,几乎将人耳朵都吵聋了;另一人将头埋在被中,瞧不清楚面容,看枕上露出的乌黑长发,只怕是个正值妙龄的年轻女子。两人皆沉睡人梦乡,丝毫不知已有人来到床前。
小弦心中大感犹豫,不知要想个什么方法才能弄醒两人。最顾忌的是,万一那女子正光着身子,若惊动她跳起来,岂不羞死人了?
他正有些不知所措时,却见那老头突然睁开眼睛,乍见小弦口唇一动,似要放声大叫。小弦急忙一把掩住他嘴巴,学着戏文中压低声音道:“你不许出声,否则老子一刀砍下你的脑袋!”话说到一半,自己也觉得好笑,又恐被老头儿瞧破虚实,努力装出目露凶光的样子:“你若是愿意乖乖合作,就眨一下眼睛,我便放手,若不然”
他心想,若是一掌击垮了大床,只怕要将那女子惊醒,眼睛四望,看着房中奢华的摆设,一时找不准拿什么东西试招,才能起杀鸡吓猴之效。
谁知还不等小弦把话说完,老头已不停地眨起眼睛。小弦不料这朱员外如此配合,想必是极为贪生怕死,被自己一番言语吓得不轻,当下松开了手。老头舒了一口气,颤声道:“英雄饶命,有何盼咐,我朱修缘无不从命。”
小弦听他的声音极细极弱,就似垂死的鸟儿挣扎哀鸣一般,被吓得不轻,心中大觉得意,低声笑道:“你这老儿那么贪财,房中想必放着许多银票,还不给我都快快拿出来。”
林青在外面听得清楚,在肚里暗笑不止。按理说在这情景下,小弦原应该先指责朱员外欺侮乡民,鱼肉百姓,警告其下次再犯,便决不轻饶,最后才令其破财消灾,拿出银两散给穷苦百姓想必小弦亦是极为紧张,竟然直接开口索要银票,虽是报着劫富济贫的心思,做法却一如打家劫舍的强盗。
“钱财乃身外之物,但求小英雄留老儿一命,其他什么都好说。”朱员外叹道“且容老夫穿衣起身,这就给你去拿银票。”
小弦低喝道:“不许叫小英雄,要叫大侠。”朱员外诺咯应承,连忙改口。
林青直觉得这朱员外似乎太过镇静,不吵不闹似乎于情理不合。但他目力极好,借着月光隐约看着房内小弦的身影,又一直留神细听双方对话,一旦发觉有何异常,立刻便会冲人相救,倒也不怕朱员外玩什么阴谋诡计。
忽听脚步声响,却是一名守夜的家丁走了过来。林青藏在卧房外阴影中静立不动,眼角余光仍盯着房内的小弦。
那家丁却突然定住脚步,眼望林青藏身处,低声喝道:“什么人,是小胡么?”林青暗吃一惊,本以为这家丁不会发现自己,想不到他眼力竟然如此高明,幸好他只当自己是什么叫小胡的同伙,又是在朱员外的卧房前,所以不敢高声喝问。
林青含糊地应了一声,蓦然一个箭步蹿出,出手点在他的肋下穴道上,那家丁哼也不及哼一声,中招倒地。
就在这林青目光稍离小弦的刹那间,卧房内已生突变!
—小弦正在等朱员外穿衣起床,他只怕一揭棉被会看到些“非礼勿视”的情形,便微微侧过身体,退开一步,谁知床上大被中蓦然伸出一只大手,一指疾点向他腰间。小弦大吃一惊,本能地欲张口呼叫林青,却见那朱员外诡异一笑,正在扣衣扣的右手已闪电般探出,一把就捂在小弦的嘴上,令他半点声音亦不及发出,反手往回一带。小弦眼前一黑,己被罩在棉被巾,同时腰间一麻,身下蓦然一空,就此失去了知觉,闪现在脑海中的最后片段,便是那朱员外迅雷不及掩耳的出手
林青隐隐察觉到卧房中的响动,转眼看时,却见小弦背朝自己,床边的朱员外一面穿衣,一面还在发抖,似乎并无异样。但他又觉得小弦的背影仿佛突然间长高了半分,心头疑惑,正要近前细看耳中却听到小弦闷道:“不许磨磨蹭蹭,快点起来。”朱员外口中苦笑:“老儿腰腿不便,还请大侠息怒。
林青这才放下心来,如刚才一样,将点倒的家丁搬入草丛中。
只听那朱员外口中唠叨不停,似乎颇为心疼银子,小弦却只是不停催促。待朱员外好不容易穿好了衣服,便道:“大侠请随我去内房取银子。”小弦哼一声:“快带路。”
一大一小两条黑影进了内房,林青一时看不到小弦,心中暗生警兆,正要寻机人屋,却听到小弦的声音隐隐传来:“怎么才这么点银子,你可不要骗我?”林青知道小弦不愿意自己插手,当即却步不前。
朱员外苦叫道:“老儿岂敢欺骗大侠?平日银票都是放在账房中,这三更半夜、一时半会儿去何处找银子?”小弦不耐烦道:“你再仔细找找。”
房内发出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良久不息,起初林青还能听到小弦不耐烦的声音,过了一会儿里间却再无说话声。林青运足耳力,大感蹊跷,忽又听到东南方十余步外传来衣袂破空之声,似是有人正急速离去,却苦于分身无术。
当下他再也顾不得许多,凝声成线传人内房:“你快出来!”他眼睛看不到小弦,故而无法测定他的具体方位,知道如此传音必会被房内人听到,所以并不叫破小弦的名字。
房内却再也无人同应,只有那箱柜的声响仍是不绝入耳。林青心知不妙,推窗而人,径奔内房,顿时惊得目瞪口呆!
—内房中摆着数十只大柜子,皆是柜门大开,柜中没有任何银两,反是堆满泥土,每只柜门上都绑着一只小老鼠,老鼠竭力奔跑,所以才引得柜门来回开动,响声不停,听起来似是有人正不断开柜,寻找物品一般。除此鼠辈之外,房间里哪儿还有半个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