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魔女道:“他和你说了些什么?”
呼图赫道:“我的爹爹曾受过明明大师救命之恩,这件事你是已经知道了。那天我和公孙奇说起这件事情,我说我这次随军出征,在打平西夏之后,我准备去光明寺一趟,拜见明明大师,以了我爹爹生前的心愿。”
“公孙奇静静的听我说话,听了之后,流下泪来,求我一件事情。”
蓬莱魔女道:“求的何事?”
呼图赫道:“求我给他带一句话。”喝了一大杯酒,往下续道:“他不知怎的知道了他的父亲是在光明寺养伤,他请我代求他父亲的饶恕,说是只要公孙老前辈重认他是儿子,他就是死了也可以瞑目了。”
蓬莱魔女恻然说道:“他终于是悔悟了。”
呼图赫道:“他没有说出一个‘悔’字,但悔悟之情已是表露无遗。他的走火入魔一天比一天厉害,看那迹象,恐怕是过不了三个月了。他是要得到他父亲的回音才能死得瞑目的,唉,但恐怕是等不着了!”
蓬莱魔女道:“你在三个月内不能回转和林么?”
呼图赫道:“大汗平定西夏之后,恐怕还要继续伐金。我想抽空到光明寺去都不可能,更不要说回国了。”
呼图赫看了蓬莱魔女一眼,接着说道:“公孙奇的父亲是你师父,你可不可以代他传这句话?这样,公孙奇虽然不可能在临死之前得到他父亲的回音,但让他父亲知道他已经悔悟,也好让他泉下之灵稍得安慰。”
蓬莱魔女叹口气道:“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好,我一定替你做到。”
吃过了饭,天色已晚。呼图赫道:“我应该走了。你们也应该走了。”
笑傲乾坤道:“怎么走法?”
呼图赫笑道:“我已经替你们想好了法子。这块金牌,你们拿去。”
只见呼图赫掏出一面黄澄澄的金牌,金牌上雕刻有一只振翼欲飞的雄鹰。呼图赫道:“这是我们军中传报军今的信牌,你们拿着这块金牌,出城之时,一句话都不用说。他们不敢盘问你的。”
笑傲乾坤道:“可是这块金牌我怎样交回给你?”
呼图赫道:“你们尽管拿去,不必我为担心,我会另想法子,找回一面的。”
呼图赫走了之后,众人皆大欢喜。黑修罗道:“我想到蒙古去走一趟。”
孟海公道:“令弟被囚和林,你是应该去营救他的。不过—一这不是才离牢狱,又投罗网?”
黑修罗道:“虽然危险,也还是要去的。”
黑修罗叹了口气,接着说道:“经过这一场灾难,我也看破了。俗语说得好: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们不正是为了藏有珠宝以致惹祸吗?其实财物乃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人生最多不过百年,又何苦为它营求劳碌?”
笑傲乾坤笑道:“你有这个觉悟,很是难得。”
黑修罗道:“不瞒主公,我们的珠宝,是藏在蒙古的一个地方,虽不敢夸说价值连城,估算也总可以值得几百万两银子。这次我要到蒙古去,一来固然是为了营救弟弟,二来也是想取回这批珠宝。”
蓬莱魔女道:“你有这许多珠宝,只用一半来贿赂字文化及,不愁他不放你弟弟。”
黑修罗道:“不,我不想这样做,并非我舍不得,我是认为:财宝应该是取之有道,散之亦应有道。给了蒙古鞑子,等于是助纣为虐,我怎么可以这样做呢?我倒是想把这批珠宝取回之后,都交给你。”
蓬莱魔女笑道:“我怎么受得起你这份厚礼?”
黑修罗道:“你们义军缺乏军饷,我是知道的。你拿去变卖了充作军饷,将来也好和蒙古鞑子打仗呀。依我看来,蒙古灭了西夏之后,跟着必是灭金吞宋,你们山寨的义军和鞑子这一仗总是不能避免的。”
蓬莱魔女笑道:“好,你说得好。这样说,我倒是要先多谢你了。”
笑傲乾坤道:“人有善愿,天必佑之。你这次到和林去,一定可以成功的。”
第二日一早起来,笑傲乾坤取出两张人皮面具,给黑修罗一张,说道:“戴上这个,别人就认不得你了。”黑修罗相貌特别,虽说有呼图赫所给的金牌,也怕惹人注目,这张面具,正是合用。
他们持着那面金牌出城,果然无人盘问。到了三叉路口,北面是往蒙古,西面是回中原,黑修罗道:“主公,多谢你这次远来相救,不敢再劳烦你到蒙古了。”
笑傲乾坤笑道:“不,我们正是要到蒙古的。并非完全为了你的缘故。”接着又笑道:“清瑶,你虽然不说,我也知道你的心事,你是不是要到蒙古去见一见公孙奇?”
蓬莱魔女道:“我师父只有这一个儿子,如果公孙奇当真是已经悔悟,我的师父一定是十分欢喜的。但他的寿命只有三个月,我是来不及到光明寺替他传话了。我是在想——”
笑傲乾坤道:“你是想把他救出来,是么?”蓬莱魔女道:“你认为这样做对不对?”笑傲乾坤道:“按说他作了许多罪孽,死不足惜。但受了这许多折磨,也算是受了应受的惩罚了。俗语说浪子回头金不换,我不反对去救他,但只怕——”
蓬莱魔女道:“你是怕救了他出来,也没有用?”
笑傲乾坤点了点头。蓬莱魔女说道:“明明大师已练成了至高无上的内功心法,配上我爹爹的医术,还有青灵子所传的移转经脉的功夫,那是可以补救桑家两大毒功的弊害的。要是在三个月之内,能够把公孙奇送到光明寺,说不定可以挽救他的一条性命。”
笑傲乾坤道:“青灵子所传的功夫,只有桑青虹和耿照懂得。桑青虹倒是住在光明寺,不过,她一生受了公孙奇之害,你以为她还肯救他?”
蓬莱魔女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亦无不解之冤仇。只要公孙奇是真的痛悟前非,我会为他向桑青虹求情。”歇了一歇,接着说道:“把公孙奇救出蒙古的希望当然很是渺茫,但即使是失败了,咱们见上他的一面,叫他知道他父亲已经原谅了他,也可以令他死得安然。”
笑傲乾坤笑道:“清瑶,人家把你当作‘魔女’,却不知有的时候你也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
蓬莱魔女笑道:“你别给我面上贴金。当杀的杀,当救的救。你以为我就只会杀人吗?”
笑傲乾坤哈哈大笑,一行三人便即兼程赶路。路上他们避过蒙古的大军,但也还免不了有几次碰上蒙古的小股骑兵,好在他们有那面金牌,没引起麻烦。
他们的坐骑乃是孟海公所赠的大宛良驹,脚程迅疾,耐走长途。五天之后,便出了西夏的国境,再走两天,一路经过之处,越来越是人烟稀少,开始进入了塔克拉马干大沙漠了。
到了沙漠,他们的骏马却是比不上骆驼了。流沙忽聚忽散,有时马蹄被流沙所陷,好半天才出得来。
漠漠黄沙无边无际,他们在大沙漠里走了几大.还未见着人家,水囊里的水越来越少了。骄阳射在黄沙上,烫得马匹也热得喘气。这一日正在行走之间,忽见天色昏黄,一阵阵风从西方刮来,黄灰色的沙雾向东方飘去。蓬莱魔女以为吹的只是微风,还不在意。黑修罗是有大漠旅行经验的人,看看天色,可是大吃一惊,说道:“不好,看样子要变天啦,快快找个掩蔽的地方。”
话犹未了,陡然间大漠上黄沙四起,狂风已是刮地而起。一望无际的大沙漠上,尽是黄灰色的沙雾。像数十百重厚厚的黄幕,蔽地遮天,白日青天,顿成黑夜。
黑修罗道:“不要慌,跟我来。”一行三骑在黄沙滚滚之中找路,蓬莱魔女的坐骑首先倒了下去,接着笑傲乾坤的坐骑也陷在流沙之中.无法将它拔起了。两人只好施展绝顶轻功,在流沙上奔跑,紧跟着黑修罗的坐骑。蓬莱魔女渐渐感到呼吸窒息。心想:“这大戈壁竟是比最厉害的敌人还要可怕,只怕今日是难免埋骨黄沙了。”心念未已,忽听黑修罗一声欢呼:“咱们有救了!”
黄沙蔽天之中,现出幢幢驼影,原来是碰上了一队西域来的商队。商队把几十匹骆驼围成了一堵墙,笑傲乾坤等人得“驼墙”的遮掩,避过了这场风沙。
黑修罗懂得西域的各种方言,和他们攀谈起来,商队知道他们正缺食水。虽然到了戈壁的边缘,但也还要再走两天才到草原,在戈壁的边缘是找不到水源的。笑傲乾坤所余的食水必须极节省的使用,虽然不至于渴死,那也是很不好受的了。
商队的那些骆驼载的食水很多,听得他们缺少食水,遂送了一个大皮袋的水给他们。水在沙漠上是比黄金更贵重的东西,笑傲乾坤受了他们的礼物感谢不尽,很自然的就交上了朋友。笑傲乾坤这方三人加入了这个商队。
商队中有一个年约二十左右的少年,懂得汉语,与笑傲乾坤攀谈,问笑傲乾坤从哪里来,笑傲乾坤告诉他是从西夏来的,这少年打听西夏的战事情形,听说西夏已经战败投降.被蒙古鞑子杀戮甚惨,少年嗟叹不已。悲悯战祸的惨酷,这也是人之常情,笑傲乾坤并不特别注意。
但这少年对笑傲乾坤却好似甚为注意,尤其注意他所佩带那柄宝刀。走了一程,把话题拉到宝刀和骏马上来,少年说西域的男子梦寐以求的有两件东西,一是宝刀,一是骏马,成年的男子无论如何也要打一把好刀,置一匹好马的。说到后来,就请笑傲乾坤惜那把宝刀给他一看。
少年拔出宝刀,看了又看,一副不忍释手的神情啧啧称赏,笑傲乾坤心想:“可惜这是李长泰要我代为保管的东西,我还要交还他的家人的,要不然送给你也无所谓。”
少年看了一会,说道:“这柄宝刀不知阁下是从哪里得来?”笑傲乾坤因为与他只是初交,不愿把李长泰的事情告诉他,只好撒了个谎,说是家传的宝刀。少年听了,神气间似乎不大相信,但也没有再说什么,把宝刀交回笑傲乾坤。
走了两天,出了戈壁,进入草原,草原的景象又是大大的不同,只见一望无涯的平地上长满了高高的草,绿到天边!风过处,草在风中起伏摆动,像是海面上的波浪。众人从沙漠踏入了草原,人人都是精神一爽。
那晚在草原宿营,商队的人送了两个帐幕和必需的用具给他们。
商队的人知道汉人的规矩是未婚夫妇不能睡在一起的,是以送他们两个帐幕。蓬莱魔女独占一个,笑傲乾坤则与黑修罗合用一个帐幕。
是夜,约莫三更时分,笑傲乾坤朦胧中忽似听得帐幕外有轻微的声响,具有高深武功的人最容易觉醒,笑傲乾坤登时睡意全消。
过了一会,隐隐传来了一声低沉的吼声。听来似是远处野兽的吼声。黑修罗梦中惊醒,翻了个身,正要跳起呼喊,笑傲乾坤将他按住,又掩了他的口,他耳边悄悄说道:“不是熊,是人。他假装熊的吼声,这是另一种江湖上投石问路的伎俩。你别声张,且看这人是谁,意欲何为?”江湖上一般所用的“投石问路”是盗贼在进入人家的住宅之前,先把一颗石子丢进去试探,如果里面没有动静,就可以放心进去。笑傲乾坤是江湖上的大行家,一听这人假装熊的吼声,当然知道他的用意就是和“投石问路”一样,是试探帐幕里的人睡着没有了。
笑傲乾坤装作熟睡,故意发出鼾声,过了一会,只听得“嗤”的一声,帐篷给人割开,一个人鬼魅似的走了进来。
笑傲乾坤是练过暗器的人,视力特强,帐篷割裂之后,月光透入,虽然只是一点微光,笑傲乾坤已然认得出这个人了。这个人正是日间索观他那柄宝刀的那个少年。
笑傲乾坤那柄宝刀放在身旁,少年摸索了一会,发现了宝刀,把它拿了起来,笑傲乾坤心里想道:“原来他是来盗刀的,我若现在捉他,人赃并获,令他面子太过难堪,不如待他回去之后,我再悄悄地去盗回来。让他心里明白,不敢再偷,也就是了。”笑傲乾坤日间和这少年谈得很是投机,不愿因此毁坏了他们的友谊。
不料这少年得手之后,并不立刻就走,只见他拔刀出鞘,自言自语道:“宁可错杀,不可惜放。但料想也不至于是杀错了人。”踌躇片刻之后,忽的一刀就向笑傲乾坤斩下。
笑傲乾坤听得莫名其妙,心想:“他以为我是什么人呢?他盗刀犹自罢了,怎么还要杀我?”
少年一刀斩下,笑傲乾坤早有准备,蓦地一个翻身,五指一拂,少年虎口酸麻“当啷”一声,宝刀落地。
笑傲乾坤不知这少年本领如何,不忍折断他的手腕,故而只用了三四分力道。虽然只是三四分力道,估量他也禁受不起,会跌倒的。不料这少年的本领竟是颇为了得,宝刀落地,人却未倒,一转身便从割开的帐篷缺口钻了出去,黑修罗跳起来抓他,竟给他一脚踢翻。
笑傲乾坤扶起黑修罗,问道:“你怎么了,”黑修罗道:“没受伤。这小子年经轻轻,手段这么狠辣,你还不去拿他?”
笑傲乾坤笑道:“宝刀并未失丢,他的虎口给我拂了一卞,也够他难受的了。”黑修罗气愤难平,追出帐外,只听得马蹄声响,这少年已上马跑了。
商队的人此时亦已给这少年惊醒,跑出来看。笑傲乾坤劝阻黑修罗先别张扬,且听听他们的人怎样说。
商队的人发现这少年单骑逃跑,都很惊诧。笑傲乾坤问那个领队:“这少年是什么人?”那领队说道:“他是我们的一个生意上的朋友介绍来的,和我们搭伙到蒙古做一趟买卖。他还有货物存在我这里呢,不知何以忽然离开了大队私逃?”
笑傲乾坤知道这少年不是和他们一伙的,这才说出了这少年刚才盗刀之事。那领队叹道:“他平时寡言寡语,看来倒是个少年老成的模样,却不料做出这样的事情!”
笑傲乾坤从这些人的口中探不出少年的来历,宝刀又未失丢,也就算了。第二天仍然和商队一起赶路。
这个商队是经常在蒙古与西域各国之间往来的,关卡上的蒙古兵和他们相熟的不少,笑傲乾坤等三人沾了他们的光,并没受到多少盘问,就过了关。
进了蒙古内地,商队的人先要到各个大部落所在地做药材生意,于是笑傲乾坤这一行三人进与他们分手,前往和林。
和林是蒙古的“行都”(另一个行都在斡难河源),其时蒙古立国未久,和林只是粗具城市规模,市上有砖瓦的房屋建筑,但多数人住的还是帐幕。笑傲乾坤租了一个地方,搭下帐幕,冒充远地来的客商。
住下来之后,开始计划行事。第一步当然是先要了解情况,熟悉地形。和林最大的一座建筑物就是那喇嘛宫.他们已经知道公孙奇囚在其中。但黑修罗的弟弟囚在何处,他们还未知道。喇嘛宫中高手甚多,已知的就有柳元甲与太乙二人,假如不是恰巧碰着他们的病发作的话,笑傲乾坤与蓬莱魔女都没有取胜的把握。白修罗则是由乌蒙看管的,比较容易对付。因此他们打算先救出了白修罗再探喇嘛宫,免得在喇嘛宫失利的话,就难以在和林立足,一事无成。
黑修罗在和林有几个朋友,好不容易才打听出来,原来乌蒙是成吉思汗手下的“金帐武士”“金帐武士”是要保卫成吉思汗在和林的“行宫”的“行宫”在城北的阿儿格山上,金帐武士轮值之日宿在行宫,平时则是各有各的帐幕。笑傲乾坤估计乌蒙与宇文化及合谋,想要勒索白修罗的财物,这件事必定是瞒着成吉思汗,也瞒着其他武士,故此白修罗多半是被囚在乌蒙自己的帐幕。于是计划夜探阿儿格山,先探清楚乌蒙住的是哪个帐幕。
这日他们正在帐幕之中计议,准备晚上行事。忽听得外面人声喧闹,笑傲乾坤跑出去看,只见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争着出城。笑傲乾坤的蒙古话只听得懂几成,问黑修罗道:“他们说些什么呢。是成吉思汗回来了么?”黑修罗道:“不是大汗回来,是大汗的一个妃子送回和林。”“什么妃子?”“就是西夏国王李安全的女儿。成吉思汗还要继续带兵打仗,把他新纳的妃子先送回来了。因此百姓们抢着去看热闹。看新来的王妃,看他们大汗从西夏搬回来的战利品。”
笑傲乾坤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情之后,笑道:“咱们也去看看热闹吧。”他们的帐幕是搭在近郊的空地上的,出城很是方便。和林城中的蒙古官员还未曾出到城外迎接,他们已经混在老百姓之中先出了城。
只见一队骆驼和马匹的行列迤逦而来,骆驼背上堆满着大包小包的战利品,绫罗绸缎,金银珠宝,应有尽有。当然最大的战利品还是那个妃子。
那个妃子坐在行列当中的一匹骆驼背上,有轻纱为幔,好像四面帘子做成的“囚笼”将她罩着,轻纱透明,旁边的人可以隐约看见她又是羞惭,又是愁苦的面容。笑傲乾坤暗自慨叹:“这分明是一只陷入牢宠的金丝雀儿,哪里是什么大汗妃子?亡国之痛,一至如斯,当真是令人可叹!”
和妃子并排的一匹骆驼,是一个肥头大耳像是官员模样...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