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应声道:“是。”
青松的目光转回谢平的尸体上,不禁又一声叹息,玉石实时道:“师父,你看二师兄的右手好象拿着什么。”
青松目光一紧,俯身探手,将谢平的右手扳开,那里面是一块撕下来的衣角。
看到了这块衣角,青松的双眉皱得更深。
姚峰一旁摇头细看了一会,脱口道:“这种布料好象是下人穿的。”
金石接口道:“难道凶手化装成下人混进来了?”
青松沉吟道:“不管怎样也好,你们四人都必须加倍小心。”一顿,又吩咐,道:
“就留在白石那间静室好了。”
傅玉书领首道:“大师兄那静室环境简单,容易防范,的确是最理想的地方。”
青松道:“门外要加强守卫,不分昼夜,绝对不能疏忽。”
众弟子齐应一声。
青松目光又从傅玉书四人脸上掠过,一再叮嘱道:“千万记着,要互相照应,一直到找出凶手。”
四人一起点头,傅玉书不忘道:“师父,你自己也要小心保重。”
青松淡应一声,缓步踱了出去。
夜更深,青松手捏着那块衣角,独坐在云房之内,思潮起伏。
──凶手所用的乃是武当的六绝武功,谢平被杀的时候,飞扬在我的监视之下,不可能是他。
──除了我与燕师兄之外,还有谁懂得六绝。
──难道是锁在寒潭之内的那个老怪物?
此念一转,青松霍地张开眼睛,长身站了起来。
寒潭之内,老怪物这时候亦是盘膝而坐,却是在提气练功,已进入忘我之态。
青松若是这时候进来,老怪物未必会察觉,看见老怪物这个样子,以青松的经验,一定会发觉老怪物大有问题。
可惜他进入寒潭的时候,老怪物已练功完毕,而且察觉有人进来。
他本来以为傅玉书,但一想傅玉书应该不会在这时候进来,脚步声亦不一样。
再仔细一听,老怪物变了面色,赶紧将诸般杂物收藏起来。
那都是傅玉书平日买来孝敬他的东西,吃的,消闲解闷的,幸好并不多。
他随即放松身子,躬着腰卧下,间或发出一两声呻吟。
然后他就看到了青松,剎那间,他实在惊讶至极。
青松已经有十多年没有来这个地方了,不过他还是立即就认出来。
对青松、燕冲天两人他已经刻骨铭心。
──青松为什么突然来到?莫非玉书事机不密,露出了破绽。
一想到这里,老怪物心头一阵焦躁,可是并没有表露出来!
被囚在寒潭二十多年,他已经学会忍耐。
青松也就在寒潭对岸停下脚步,目光闪电一样射向卷伏在潭中石上的老怪物。
他深锁的双眉仍未开,眼瞳中充满了疑惑,充满了悲愤。
老怪物忙将眼睛也闭上。
青松打量了几遍,身形突起,飞掠过水面,落于潭中的石上,老怪物的身旁。
老怪物只当作不知道,偶尔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身子也微微地在颤抖。
他装得实在很像。
青松瞧不出破绽,又移前一步,抄起锁着老怪物的那条铁链。
老怪物这才张开眼睛,以一种既痛苦,又呆滞的目光望着青松,好象根本就认不出青松是什么人。
他挣扎着爬起身子,呻吟着伸手去拉青松的衣衫,那只手就像是全无气力似的,不停地在颤抖。
青松实时一拂袖“叭”的一声,落在老怪物的面颊上!
老怪物那边面颊立时红起来,整个身子接着翻了一个筋斗,重重地摔过一旁。
青松存心一试,那一拂所用的力并不轻。
老怪物不但没有提聚内力,而且完全放弃抵抗、闪避,摔的这一跤也实在够他受。
他痛极而呻吟,挣扎着坐起身子又倒下,看来更加虚弱。
青松盯牢了老怪物,但,看不出有什么不妥,眼瞳中疑惑之色更浓。
他终于举起脚步,身形一拔,掠回寒潭对面,往洞外走去。
老怪物仍然在石上挣扎、呻吟。
青松走了几步,偷眼一望,才再次往外走,脚步不停。
老怪物的眼中立时射出了怨毒之色,可是并没有坐起身子,继续呻吟、挣扎。
青松却并没有离开,转过弯角,就闪身躲在一侧,偷窥老怪物的举动。
老怪物的机心却只有在青松之上。
差不多一盏茶之久,青松才离开,很放心地离开。
也就因为放心,他没有再特别谨慎行动,更没有掩饰脚步声、衣袂声。
老怪物听在耳内,嘴角露出了冷笑,眼曈中却露出了得意之色。
像他这样聪明的人,现在当然已猜到青松何以有此行,一再相试,目的又何在了。
离开了寒潭,青松很自然地走访燕冲天。
一听到这个消息,燕冲天勃然大怒,拳一落,又一张几子被他击碎。
到青松告诉他白石的死因,他就由愤怒转变为惊讶,道:“什么,白石是死在武当的两仪剑法之下?”
“伤口可以肯定是用一柄薄半分,宽两分的剑削出来,只有我们武当派的两仪剑才是这样子。”
燕冲天摇头道:“巴山回风舞柳剑,以我所知,也是差不多。”
“伤口在心房偏左半寸,又是由上削下去,武林中,只有我派两仪剑法倒转阴阳
才会是这样杀敌。”
“也许”
“即使白石的死是巧合,那么,谢平他”
“谢平又是怎样死的?”
“是死在掌下,肋骨未断而内腑尽碎,伤痕成紫黑色,极似被火烫过。”
“那不是我派六绝之中,霹雳掌的特征吗?”
“正是!”青松沉痛地点头。
“岂有此理!”
“六绝除了我们师兄弟二人之外,就没有第三一个人懂的了,所以”青松欲言又止。
“所以怎样?”燕冲天连声催促道:“快说!”
青松沉痛不语。
“看你吞吞吐吐的,是要惹我生气?”燕冲天大骂。
“不敢。”青松苦涩地一笑,道:“小弟有一个疑问,但说了出来,又恐师兄你不快。”
“我现在已经够不快了。”燕冲天一再催促道:“快说快说!”
“小弟只是想一问,不知道会不会是有人──在师兄这儿学得六绝?”
燕冲天暴怒,道:“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不知道武当的规矩,只有掌门人与掌门指定的人才可以学六绝,怎会胡乱将武当派的六绝传给外人?”他跳起身来,戟指青松道:“谁若暗中将六绝私授外人,必死在六绝之下!”
言出无意,听者有心,青松不由一呆,道:“师兄息怒,小弟的意思只是”
“只是什么?”燕冲天怒瞪着青松。
“臂如说,有没有可能,师兄练六绝的时候,给别人暗中偷窥学会?”
“哼!你以为有人能够瞒得过我的耳目?”
“如此”
“我看你还是少在我身上花工夫,要查,去查别的人。”
“是。”青松只有点头。
“譬如说──”燕冲天目光一闪,道:“囚在寒潭那个老匹夫。”
“小弟来此之前已去看过他,虽然还未死,已只剩下半条人命。”
“哦!”燕冲天抓着脑袋道:“除了这个老匹夫,还有什么人?”
“小弟仍然是茫无头绪。”
“那你还呆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去查出来,难道还要等六绝弟子再死掉一个两个?”
青松叹了一口气,道:“六绝弟子眼看已有所成,就死去二人,一年后独孤无敌杀上武当,真不知道如何抵挡,难道武当一脉,就断送在我的手上?”
燕冲天听说,亦感触至极。
两人面面相觑,心情俱都沉重至极。
一夜过去,并没有其它事情再发生。
傅玉书四人没有入睡,一直就盘膝坐在白石的静室外厅之内。
接下来整整一天,他们都没有踏出静室,也没有人进白石的房间。
对于这个大师兄,金石、玉石、姚峰都有一种深厚的敬畏。
傅玉书可没有。
他虽然必须借助白石的房间才能够进行下一步计划,但唯恐令人生疑,还是静下来。
金石、玉石、姚峰当然不会怀疑傅玉书,所以尽管傅玉书显得心不在焉,坐立不安,也只当他是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没有想到其它。
好容易才待到黑夜降临,傅玉书终于安静下来,金石三人反倒开始紧张。
门窗虽然都关闭,外面又有武当派的弟子不停地在守望、逡巡,但凶手武功那么厉害,又怎由他们不紧张。
所以门一被推开,除了傅玉书,其它三人都立即紧张得抓住了兵器。
进来的却是青松。
“师父──”四人忙站起来行礼。
“也太难为你们了。”青松无限的感触。
“要师父牵挂,弟子于心不安。”傅玉书亦表现得很感慨。
青松目光落在傅玉书面上,道:“玉书,有些话我要跟你说,你来!”举步走进白石房间。
傅玉书心头忐忑,又不敢不从,跟了进去。
青松随手将门掩上。
“不知道师父有何吩咐?”傅玉书忍不住问。
“你的两位师兄,白石、谢平都已经去世,掌门一位,就该由你来继承了。”
“弟子恐怕不能够胜任。”傅玉书口中是这样说,心中却乐极了。
“只是婉儿方面,最是为难。”青松叹息。
傅玉书亦垂下头去。
“这方面你最好早些跟她一说,好好地开导她一下,以免他日正式宣布,她受不住这个打击。”
“弟子知道。”傅玉书的头垂得更低。
“只是这件事,你考虑清楚。”青松一再叹息,道:“婉儿方面千万谨慎,费些唇舌。”
傅玉书亦自叹息道:“弟子一切会小心的了。”
青松也没有多说什么,转身举步,拉开了门,走了出去。
傅玉书没有跟上,那片刻,他的心情确实很复杂、很混乱,但目送青松走出,就稳定下来了。
他随即探怀取出一块长只三寸的人形木板,一块竹片,接将那块人形的木板嵌在竹片之上,再将竹片插入桌面缝隙,然后用一条绳子将竹片缚上,拉紧成弧形。
绳子紧贴着蜡烛拉过,到蜡烛烧至那儿,就会将绳子拉断,竹片弹起来,烛火就会将竹片上人形木板的影子映在那边窗纸之上。
那就像一个人倏地在房间内出现,企图破窗而出,突施袭击一样。
在此之前,傅玉书已经反复试验过多次,甚至连烛光燃烧的时间亦都已计算妥当。
迅速弄好了这些,傅玉书立即往外走,他当然没有忘记,装出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他当然装得很像,事实上他的心事的确也很多。
青松在房外厅子,不忘吩咐金石、玉石、姚峰三人小心照顾傅玉书。
三人也不是呆子,多少亦已想到青松找傅玉书是什么一回事,都感慨万分。
金石道:“师父尽管放心,有我们一旁守护,绝不会让凶手再得手。”
“切切谨慎。”青松再三叮嘱。
傅玉书这时候走了出来,反手将门关上,举止显得有些呆滞,看来心情甚为沉重青松看在眼内,不禁摇头微喟,往外走去。
四人欠身相送,并无说话。
他们目送青松离开,又坐了下来,金石、玉石想安慰傅玉书几句,又不知如何启齿,姚峰亦只有呆笑。
傅玉书垂着头,一声不发,心中却在默数。
到七百之数,他才抬头起来,忽然道:“三位师兄可有听到什么?”
姚峰道:“你是问师父方才对我们说什么?”
金石接道:“也没有什么,只是叫我们小心着你的安全。”
玉石叹息道:“老弟,这次也实在委屈你了。”
傅玉书苦笑,道:“我是问三位师兄有没有听到那种奇怪的脚步声。”
“哦!”金石一怔。
“方才小弟好象听到有人以轻功在瓦面上走过。”
“是吗?”金石立时紧张起来。
姚峰却笑道:“怕不是一只猫儿。”
玉石亦笑道:“凶手哪有这么大的胆子。”
傅玉书尚未答话,白石那个房间的窗纸之上突然人影闪动!
金石面向那边,立即警觉,马上长身而起。
傅玉书实时一声:“小心!”手一抄缨枪,身形如箭般射出!
黑影仍留在窗纸之上。
“哗啦”一声,窗棂尽碎,傅玉书夺窗而入,枪一探,已经将烛火刺灭,左手接着将竹片等物塞入腰带内,同时甩出了几颗黑丸子。
“噗噗”几声,丸子在地上碎裂,散出一股浓烟来。
他右手缨枪接刺在桌椅上,右脚一扫,又将一张茶几踢翻!
那听来简直就像是他与人在房间内大打出手一样。
金石三人只恐傅玉书有失,相继冲上前,玉石、姚峰亦夺窗而入,金石冲到门前,一脚将门踢开,开山刀护身,疾冲了进去。他们冲进去的时候,整个房间已经浓烟密布。
浓烟中傅玉书反手一枪刺在自己的左肩上,再一挑,发出了一声惨呼,身形随即疾往上拔起来,掌一翻,击碎了一大片瓦面!
瓦砾灰尘飞扬,傅玉书身形落下,伏地一滚,将缨枪弃过一旁,再发出一声呻吟。
金石、玉石、姚峰完全看不到发生了什么事情,却听得魄动心惊,金石一面拂袖,希望拂去那些浓烟,一面振声大呼道:“傅玉书,傅师弟!”
傅玉书嘶声接道:“在这里。”
金石摸索走上前去。
也就在这个时候,守卫在门外那些武当弟子纷纷冲了进来。
浓烟却涌了出去。
玉石、姚峰的视线逐渐清晰,急呼道:“快将所有的窗户打开。”
众武当弟子应声忙去打开窗户。
浓烟终于散尽,金石、玉石左右扶着傅玉书,在一张云床上坐下。
姚峰遂将金创药拿来。
他们替傅玉书包扎好伤口,青松、赤松、苍松亦先后赶到。
伦婉儿也赶到了,看见傅玉书受了伤,花容失色,忙分开那些武当弟子,上前去扶住傅玉书,关心地问道:“傅大哥,怎样了?”
傅玉书摇头道:“没什么,只是中了几枚暗器,肩头又被刺伤。”
金石插口道:“看伤口,是枪尖插入挑出来,伤傅师弟的那个人无疑就是以枪为武器。”
傅玉书道:“不错,而且用的是我练的锁喉绝命枪法,幸好我早有防备,及时闪开了咽喉要害。”
青松追闻言,问道:“那是怎样的一个人?”
“黑衣蒙面,只露出一双眼睛。”
金石接道:“我们只看见了他的影子映在窗纸上才发觉。”
玉石亦道:“当时傅师弟立即破窗冲进去!”
青松道:“你们也应该进去助玉书一臂之力。”
傅玉书道:“几位师兄都已进来。”
金石道:“可惜当时烟实在大浓,根本看不清楚,又恐误伤了傅师弟,不能不小心。”
青松道:“那些烟又是怎么回事?”
傅玉书道:“他一击不中,立即拋出几颗黑色的丸子,那几颗丸子在地上爆开,就散发出那股浓烟来。”
青松道:“然后又怎样?”
“他发出七种暗器,跟着拔起身子,撞碎了头顶瓦面,一闪不见。”
“七种暗器?”
“那绝无疑问,是一手七暗器的暗器手法。”傅玉书额上冷汗纷落,道:“只不过
不过”
“不过什么?”
“暗器上淬有毒药!”这句话出口,傅玉书的头一栽,就昏倒当场。
青松一惊,撕开傅玉书的胸襟,只见他左肩仍在冒血,却变成了紫黑色。
青松急将扎住伤口的布条撕开,只见枪伤之旁,另外有几个针洞,附近的肌肉已肿胀起来,呈现一种诡异的铁青色。
金石探头一望,变色道:“我们替傅师弟包扎伤口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青松眉头一皱,道:“好厉害的毒药暗器。”
伦婉儿大惊,问道:“师叔那怎么是好?”
青松道:“我们既然不清楚这是什么毒药,唯一的办法,只有用内力将毒药迫出来。”
伦婉儿立即道:“我来”
“你的内力不成!”青松摇头。
“师叔”
“我内伤未愈,亦是心有余,力不足。”青松苦笑。
伦婉儿呆在那里,眼泪流下,金石脱口道:“师父,那么,傅师弟岂非凶多吉少?”
青松当机立断,道:“立即将他送到后上燕师叔那儿!”
伦婉儿破涕为笑,道:“我怎么就是忘了师父?”
青松看在眼内,心头一凛。
金石、玉石等将傅玉书扶了出去,伦婉儿当然亦紧跟着。
青松没有随去,徘徊在白石的房间之内。
赤松、苍松亦在房间之内东张西望,苍松正值巡山之责,不停地替自己说话,道:
“没有可能会让人走进来,我已经吩咐弟子将这个地方包围得像铁桶一样。”
赤松冷笑道:“事实摆在眼前。”
“那他的轻功一定已臻化境。”
“可是他却不敢冲出房间外面,可见得还不是他们四人联手之敌。”
青松彷如没有听到,自顾踱步。
一个弟子走了进来,禀告道:“师父,山下弟子送来消息,并无发现任何的踪迹。”
青松吩咐道:“叫他们加紧防备,不可松懈。”
弟子告退,姚峰接着进来禀告道:“事发之后,外面的弟子亦不见有人离开。”
青松“嗯”一声。
苍松忽然手一指头上瓦面,道:“那儿有血渍。”
青松应声出去,果然看见缺口的边缘沾着一些血。
赤松立即道:“所以说玉书临敌经验不足。”
苍松追问道:“何以见得?”
“其实他已经刺伤凶手,否则缺口又怎会有血渍留下?”
青松心头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