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誓说:“看好她,她情绪比较激动。你妈妈原来有糖尿病吗?”
焦誓摇摇头:“没有吧,她没有提过,她每年都有体检的。”
“血糖很高,她可能得了糖尿病,建议详细检查一下。”
医生和焦誓交代了他父亲的情况,并告诉他,刚刚出来的血液检测结果提示他父亲的血色素非常低,只有3g,由于入院第一天血色素基本正常,他们初步怀疑是突发消化道大出血,由于出血量过大,顷刻间休克了,引起循环衰竭。
焦誓听着医生解释,可这解释对他来说有什么意义呢?焦誓看着围在焦晴山身边的人一下子全走光了,仿佛刚才他们维修的只是台机器,不是人类。换了几次病房,这一次入住的房间窗外,又能看见那冷冰冰的夕阳,它照进病床,可躺在病床上的已经不是他的父亲了,躺在那儿的不过是一具躯壳。
焦誓看见焦晴山的嘴角边有些血迹,他用袖子擦拭,可擦不掉。
血液已经凝固了。父亲的眼睛是闭着的,就好像睡着一般。
躺在隔壁病床的杨柳恸哭起来,她没有勇气走下床,来到这里看一看。
焦晴山的丧礼在殡仪馆结束之后,来送最后一程的同事和领导安慰杨柳和焦誓,让他们看开一些,杨柳已经不再哭了,有礼地送走焦晴山的同事们。
焦晴山的后事陈倩没有参与。陈倩跟着她的妈妈回岩城坐月子,她说打算在那儿休产假。焦誓把她们送回岩城,匆匆赶回厦城,请了几天假在家照顾杨柳。杨柳看起来和过去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坐着发呆的时间变长了。
焦誓带她去医院检查,确诊是糖尿病,按医生的问诊,杨柳既往十余年体检时都有查空腹血糖,十年前都有医生告诉她“稍高一点点”,建议她进一步检查,但她没有任何症状,“一点点”这个说法也让她不以为意。时间长了,她也以为没有大问题。这两三年来,她多尿多饮的症状其实已经出现,但她并没有联想到血糖上,而消瘦是在焦晴山生病之后开始的,她原以为是太累以及心情不好导致。
医生问什么,她就答什么,看起来特别配合。医生提出她这种情况最好先住院使用一段时间的强化胰岛素治疗,她却拒绝了,说不想打胰岛素,只想吃药。
焦誓劝她,她也不听。她说她不想再在住院部呆着了,而且家里忙乱,她不想添乱。
家里有什么忙乱的呢?焦誓想不通,家里再无事不过,每天回到家,母子二人开着电视,吃一餐饭,看一会不知所云的新闻和纪录片,然后就各自回房间睡觉。
陈倩产后最艰难的时刻,焦誓帮不上忙。杨柳一生最痛苦的时刻,焦誓虽陪伴着她,却无法令她宽慰少许。一到周末,焦誓就开车去岩城看陈倩。生了孩子之后,陈倩似乎变了个人,不再任性,也不再提那些话题,她看起来挺疼爱焦春水的。焦誓抱孩子的方式不对,她要纠正,换尿布的方式不对,她也要纠正。
这样就好了。焦誓心里想。
每次回到岩城时,他都会想,也许在路上走走,能够碰到何春生也说不定,何春生现在过得怎么样了?可是他从来就没有在路上碰到过何春生,倒是碰见过几个老同学——还遇到了当年的好友陈辰。
大约是这样过了半年,陈倩的产假本该结束,但她对焦誓说她想继续请假,她不想回厦城,她觉得杨柳的精神状态不好,不一定可以照顾焦春水。
陈倩的妈妈也不能跟着他们去厦城,她虽然退休了,但陈倩的父亲没有退休,家里需要人照应,她走不开。
焦誓和杨柳仍旧住在出租房里,焦晴山治病之后,剩余了七八十万,厦门房价非常高,他们没办法在合适的地方买到合适的房子。陈倩说的话都是实话:他没钱,他穷,他选择的专业是自己喜欢的,可是带不来什么经济价值,他的生活悠闲,可是只够温饱,如果不是父母有房子,他结婚时连房子都买不起。
可是他身无长技,只能守着这个饭碗,他比大多数人不渴望金钱,但像大多数人一样需要金钱。
陈倩在焦春水8个多月时,向学校提出辞职。她想把焦春水给她妈妈带,自己在岩城创业。焦誓没有反对,只想让陈倩把她的计划说一说。陈倩说她其实一点不喜欢教书,虽然不忙,但挣钱太少,现在焦晴山已经走了,家里只靠焦誓一个人挣钱,他们的生活很可能就要陷入窘境,她一直都很想做服装生意,成本不会太高,她也有自信可以做好。但她不想在厦城做生意,厦城店租高,成本高,而且岩城的暴发户比厦城人的有钱豪爽。她需要一笔启动金,而她自己的钱不够。
焦誓不想分居两地,关键是不想和女儿分居两地,他仔细思考之后,和杨柳说起他们俩的打算,并且说他想回岩城买房——房价比较低,他们用剩余的钱就能买到。
“好吧。”也许是厦城终究是个伤心地,杨柳对他们俩的决定没有提出异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