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气、可恼可怜又可爱的笨女人。
嘴上虽然还是不饶人,可他的手却拾起脚边的那只晶莹的药瓶子,紧紧地将它压抵在左边胸口处。
“傻秀儿。”
她,就已是世上最好的良药。
最后刘惜秀还是只得到客栈投宿一晚,可是天一亮,她就拎了套大饼油条,在土地祠外探头探脑。
咦?人怎么不见了?
她怅然若失地站在门口,手里那套大饼油条也显得无用武之地了。
“这人性子那般固执倔强,只顾着逞骨气,也没想过别人会不会担心”她叹气,自言自语“就跟他一样。”
不知道那人要不要紧,可是有力气离开,料想伤势还不算太重,不至于有性命之危吧?
刘惜秀胡思乱想了半晌,只得把昨晚的事撂开了手去,背紧了包袱,带着大饼油条继续上路。
出了孤庄,经过一大片旱田,她生怕自己走错路,途中若得遇担柴的樵夫或农夫,就再三细细详问清楚。
只是被她问过的人,个个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像是活见鬼了似地瞪着她。
“那、那里闹鬼,你当真要去?”
一路上,她听多了那处乱葬岗的种种可怖传闻,心底也很是害怕,却还是没有改变主意。
“我一定得去。”
“去了就有可能回不来了。”老农夫咽着口水,巴巴儿地道。
她眼神黯了下来,有一丝凄凉自嘲地笑了“反正我早就失去了一起,对这世道,也没什么好留恋的,回不来就回不来吧。”
老农夫见她执迷不悟,只得为她指路。
千辛万苦翻过了那个小山坳,天空突然乌云密布,黑鸦鸦地遮蔽了大半天光。
刘惜秀还来不及觅个躲雨的地方,下一瞬雷声隆隆劈落,像天破了个大洞,骤雨狂暴地倾盆而下。
惊慌噎在喉头,她脸色灰白地抓紧包袱,努力抹去不断扑打得头脸刺疼的雨水,迈开转瞬间就泡在泥水里的双脚,一步一步艰辛地跋涉前进。
暴雨狂落,眼前一片雾蒙蒙,几乎看不见四周景物。
“啊!”她脚下踢着了个什么东西,身形一个踉跄,整个人失势地滚落斜坡泥地。
“当心—”
霹雳声震耳不绝,刘惜秀什么都看不见、听不见,痛得浑身像快散架了般,她咬着牙,双手强撑起身子,用湿答答的袖子试图阻挡豆大的雨点,努力眨着双眼想辨明方向。
好不容易模糊得视线凝聚了些许,定睛一看,她脑际霎时轰地一声巨响。
苍天啊电光闪闪照亮了眼前死寂幽谷,荒荒叠叠尽是孤坟野冢,甚至有森森白骨骷髅,一半埋土一半露出外头,狰狞地仰望
像是自骨子里渗出的凛冽寒冷,她无法自抑地剧烈颤抖了起来,理智拼命叫嚣着落荒而逃,可是她的手不知不觉地握住系在颈项间的那小陶片,仿佛冥冥之中,有什么在呼唤着她。
不知什么时候,大雨已经停了。
她恍似行尸走肉,又像孤魂野鬼般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穿过一个又一个无主黄坟,着魔般的目光死命搜寻着。
有的坟上,仅在石头下压了一条破败褪色的旧衣带,有的插了柄半残的锄头,有的甚至只是系了一束发
这,都是这些无名氏下葬时,身上唯一稍可分辨身份的东西吧?
就在此时,刘惜秀茫然的目光被一座坟头上插着木片的孤冢吸引了过去。
她呆住了。
木片上,套着条历经风霜雨雪而破烂、却异常熟悉的粗编绳,坠着的是一块半圆的温润陶片。
这月亮一半儿给丫丫,一半儿给丫丫的娘,丫丫和娘都是爹的心肝宝贝,是爹生命中最圆满美丽的月亮
记忆中,那浑厚朴实的笑语遥远得像是前生,却又清晰得犹如在耳畔。
“爹”她梦呓般地喃喃,眸光紧紧盯着面前这座凄凉孤坟,双膝渐渐跪了下来,冰冷指尖抖得厉害,迟疑地摸上那块半圆陶片“娘”
她终于终于找到娘了
刘惜秀颤抖着伏下身子,十指深深陷入母亲坟前的土里,一声呜咽再也抑不住地自齿缝中逸出。旋即撕心裂肺地哀哀痛哭了起来。
“娘—不孝女回来了—丫丫终于找到您了!”
肝肠寸断的凄厉哭号声回荡在死谷荒墓间,天际乌云沉沉未散,雷声隐隐,狂风阵阵,仿佛天地同悲。
直至日渐黄昏,寒鸦飞过,颤抖痛哭的瘦小身躯依然伏地不起,好似宁愿就此化做坟前一钵土,生生世世陪伴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