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进城门,许丘便迎上来,寒暄问候一番,切入正题。近期京城出现不少流民,有乞讨为生者,有行骗偷盗者,还有寻衅滋事者,治安甚为不好。昨日,有名行恶的人被京兆尹捉到,自称认识端王。贺澜茂挪揄着,端王最近和贼人特别有缘分。慕容策问是否有凭证之物,虽然得到是否定的答案,还是决定走一趟京兆尹的监牢。
监牢里昏暗潮湿,还弥漫着腥臊味。里面过半是流民,挤挤插插。许丘强调,大理寺的监牢同样满是流民。慕容策有些震惊。狱卒将人带出来。那人年纪十七八岁,衣衫单薄,破烂不堪。少年面色灰暗,两腮塌陷,双眼却是炯炯。中央已设下桌案,慕容策端坐在后面。“本王好像不认识你?”
“草民也不认识端王,但是爹爹见过王爷,说王爷是救苦救难的菩萨!如果没有王爷给的银子,草民的幼弟就被爹爹活埋了!”
“你叫什么?”
“蒙金。”
“天子脚下,礼仪不可废,你们为何寻衅滋事,当街殴斗?”
“回王爷,草民家中贫穷,但也不做恶事,只是肚子太饿,去过端王府没有找到王爷,后来听说许大人是王爷的表亲,想一想也不是坏人,就带着弟弟,乡亲们故意打斗,进到牢里讨口饭吃,保留一条贱命为王爷卖命!为渭西百姓鸣冤!”
慕容策说:“据本王所知,朝廷已是拨款到渭西,虽不充裕,但过冬还是不成问题的,你们何以流落到京城?”他意识到许丘引他来,不是为了认人,而是解决棘手的问题。显然,朝廷的赈灾款没有到应该的地方去,有人在徇私枉法。
“赈灾的银子和东西,一到渭西,就被施太守运进自家的宅院,银子花在哪里,东西给了谁,只有鬼知道。舍粥的棚子都是有,一碗粥都看到几粒米,想着喝一口暖暖身子都不成,冰冰的凉!草民原来也不想来打搅王爷,只听说北戎有仗打,就和村子里的少壮赶来,想着报名从军,既报效朝廷,又能吃上饱饭!可是,那个施太守围住关隘,捉拿我们,在路上耽搁时日,来到京城,北征的军队已是走了,所以……我们也是逼不得已!请王爷救救我们!”蒙金抬起头,拱起手。
徇私枉法的是施宏。施宏是七夫人施瑜的父亲,施瑢则是她的堂弟。“蒙金,你可能还不知道,施太守也是本王的亲戚,你就不怕本王治你得罪吗?”慕容策探出半个身子,谛视着下边的人。
蒙金昂首,直视。“除非王爷瞎了眼睛,聋了耳朵,或者端王和那施太守一样黑掉了心肝!”
“放肆!王爷岂是你等所能谈说的!”许丘一边呵斥蒙金,一边观察着突然变得沉默的端王。
慕容策的脑海里出现一连串的词语,春旱,徇私枉法,民变。如果参奏施宏,恐怕惹得皇上不悦,兄弟难睦,此时的宗太后又是虎视眈眈。万万不能参奏施宏,否则腹背受敌。宗家和严家肯定早就知道施宏的所作所为,但都保持沉默,态度已是明显。全尚茽同他一样似乎也不大合适出面。明里不行,就只有暗中进行。“许大人,这个人本王带走了!”
“王爷,还有我的二弟和乡亲们?他们不走,我也不能走!”
“本王京郊有一块地,你们可愿意耕种?”话音刚落,呼声一片。“那就一并跟着走,本王为你们做担保!”
许丘跟在左右,婉言着。“王爷,你现在带走他们,免不了过几日牢房又装满流民?”
治标不治本。慕容策自然明白,只是想到的办法不知可行不可行,还有当下流民的数量还远不及让君王畏惧,让宗太后做决定。“城门不得刻意阻拦流民进入,城里不得驱赶,除去大凶大恶者,不得随意拒捕。另外,悄悄找人设几处舍粥点,搭建些能落脚的窝棚,发放冬衣!银子不够,找本王!”
蒙金率众跪地磕头,喊声震耳。起初有喊王爷的,有喊菩萨的,最后异口同声地喊着:“菩萨王爷!”
贺澜茂大概清点人头,多达五十余人,不免生出担心。“王爷,这些人中间难免鱼目混珠,不好都安排在一处,如果再闹事来恐怕不好,还是交给我来安置?”
“蒙氏兄弟留在王府,其他人你做主!”
“蒙金目含凶光,身带煞气,王爷还是不要把他留在府中为好?”
慕容策坚定自己的决策,不容置疑。“不必多言!”渭西到京城千里之遥,蒙金率众而来,途中的艰辛必然非同寻常。除去艰辛,还有他的胆识,他的毅力都是非同寻常。虽难以驾驭,稍加调教,说不一定是不世之材。
回王府的路上,时不时就能遇见三五流民。流民集中的地方必有施粥的铺子。铺子共计四处,三处是郜家,一处是,剩下最大的一处说不好是谁家,大概是许丘的安排,宗家的资助。宗韵站在现场,发号施令。流民众多,难免有些混乱。方卓带着奴婢维持着秩序。慕容策还在人群里看见了正在盛粥的酒儿。她不是说回宗府,怎么跑到这里?真是哪里有热闹,哪里有她!走出去好远,骑在马上的他还拼命扭转着头,望着雾气后边的那张可爱的小脸。一股甜蜜泛起,心有波澜,久久未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