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一个家?"黑蛋儿问我,脸上不无自得。
"像嘛。这么阔气的,谁敢说你这不像个家?你置办这些家具家电花了多少钱?"
"嘿嘿,哥,你没看出来?这些东西基本上都是收来的破烂儿,有的翻新了一下,能花几个钱?你们城里人才阔气呢,东西好好的就要更新换代,随便给几个钱就卖了,根本不心疼。我屋子里头就只有电视机是新买的,六千多块钱呢,心疼得我呀!不过,哥,咱能买得起。"
"你就一个人在这儿收破烂呢?媳妇、娃娃都在老家?"
"嗯。不过,哥,我这半年时间好好干,多挣些钱,等到过年回去,我准备把媳妇娃娃都带来,也叫他们享一享城里人的福。"
"你把房子弄得这么阔气,也不怕小偷儿惦记?再说,就你一个人,也不嫌奢侈?"
"嘿嘿,哥,不是我说呢,过去那些皇上也没有我滋润。北京城里故宫那龙椅我见过,哪里有我的沙发软和?皇上能看液晶电视,还是能听流行歌曲?我这人才不愿意亏待自己呢,该享受的都要享受。"
"你还跟皇上比呢?皇上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你能有吗?"我这样说有点儿调侃和讥讽的意思。
"嘿嘿"黑蛋儿仍然是很自得的笑,对我的发问不置可否。
忽然黑蛋儿的手机就响了,很动听的和弦彩铃。他掏出来拿在手上,很大的屏幕七彩闪耀,一看就是最新潮的,价格不菲,比我所用的手机肯定要高出好几个档次。黑蛋儿看了来电显示,似乎迟迟不愿接听,又见对方不屈不挠,况且我用诧异的目光盯视着,他才勉强接了。他的电话音量充足,能听出对方是女的,大声嚷嚷嫌黑蛋儿不快些接电话,口气蛮横又带点儿撒娇的味道。
"不跟你说了,我哥在这儿呢,完了我再给你打电话。"黑蛋儿喊了一句就把电话挂断了。
"女的?老乡?朋友?还是你也挂搭上了个小情人?"我故意问他。
"嘿嘿"黑蛋儿脸有些红,无言以对的样子。
看来还真让我说对了,收破烂的黑蛋儿也有情人呢!难怪他把临时的小家弄得温馨浪漫。
"哪天叫来,让哥看看你找了个啥样的女人。黑蛋儿你这-瞎怂-(西北方言,-坏种-意)还潇洒得不成!"
"嘿嘿,羞的就哥你真厉害。你一来就把我的小尾巴给揪住了。"黑蛋儿或多或少有些尴尬,"一个人在这儿,生活有些乏味,黑了睡不着觉呢。"
"你不怕媳妇知道了?"
"媳妇又不在跟前。再说,我就是临时寻个人耍一耍,媳妇、娃娃才是咱的根本呢。过年我把媳妇儿接来,就再不胡来了。"
"知道是胡来,怎么还这么干呢?黑蛋儿你小心着,城市里头的人脑子复杂,曲曲弯弯多,女人也不好招惹。甭把你自己玩进去拔不出脚来,那就划不着了。"我告诫黑蛋儿说。
"我知道我知道,没事没事。嘿嘿"黑蛋儿又拿出手机发了一条短信,是用电子笔在手机屏幕上手写的,估计是给他的小情人做个解释。
"走,跟我走。咱找个地方吃饭,喝几盅。完了再到我家去看看。"我说。
"不行不行,你是哥,今儿必须我先请你。改天我再隆重地登门拜访,多少给嫂子也要准备点儿见面礼嘛,还有侄儿——对了,你家是男娃还是女娃,是侄儿还是侄女儿?"
"嗯,我有个儿子,算你的侄儿。"
黑蛋儿不由分说拉着我去了距离他住的地方不远的一家穆斯林烤肉店。这家店的招牌叫做"马乃比",不知原文何意,汉语的谐音听起来不雅。主营烤羊肉,也有手抓羊肉、黄焖羊肉和各种炒菜,面食也很好,生意很是火暴。
为了表示盛情,黑蛋儿准备好好点几个菜,与我对酌一番,结果被我拦下了。
"就来一碗清汤羊肉,热热乎乎的,还壮阳。"我说。
"哥你不用给我省钱。说句你也许不爱听的话,你甭看兄弟是个收破烂的,看上去不起眼,可我的收入不见得比你差呢!哥你信不信?"黑蛋儿说。
"我信我信。哥上班也就挣个养家糊口的钱。不过咱没有必要奢侈浪费,你挣的也是血汗钱,不容易呢。家里还有一大家人都靠你养活呢。清汤羊肉吃了舒服,跟咱老家的羊肉泡馍差不多。"我坚持着。
结果就上了两碗清汤羊肉。七块钱一大碗,清香的羊肉汤里面"埋伏"着不少四方状的羊肉块儿,很实惠。每人再弄一块儿清真饼掰碎泡上,汤汤水水吃得舒服。
"我不爱吃西安那种把死面饼掐碎、再拿羊肉汤一煮的-羊肉泡馍-,有些腻。我爱吃咱老家叫做-水盆羊肉-的那种,肉煮得烂熟,汤又浓又香,美得很!"黑蛋儿说。
"我也是,我也是。"黑蛋儿就这么一说,让我不由想起老家的水盆羊肉,一股思乡之情油然而生,眼睛里面看着收破烂的他,不觉又增添几分亲近。
黑蛋儿还是弄了好几瓶啤酒,把我喝得有点儿晕乎。
"改天我请你吃饭。我会给你打电话的。"分手的时候我说。
"我一定去看望你和嫂子。"黑蛋儿与我握别,眼神里面有点儿依依不舍。
他乡遇故知,出门在外的人都会有这样的感觉,跟文化素养高低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