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丛顾认认真真地冲他摆手再见,这才被拉走了。
有下人跟朱决云道谢,他随意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他忽然觉得,自己也许会和这个小孩子相处的很好。
曲府中。
曲丛顾顺着绿砖红瓦的长廊里一路小跑,一把推开了门。
曲迟素抬头看见了他,笑了,他们姐弟长得很像,尤其是嘴唇,带了颗唇珠若有若无地勾着,似笑非笑,好似反复雕琢,挑不出毛病的好看。
曲迟素道:“不闹脾气啦?还知道来见我。”
“我今天见到了一个哥哥,”曲丛顾道,“在城门口。”
曲迟素愣了一下:“什么?”
曲丛顾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单手托腮道:“你说我明天跟娘怎么说她才能让我出去玩呢。”
“怎么说都不可能,”曲迟素没好气道,“不是说了以后全天念书吗。”
原来曲丛顾为了让朱决云来找自己玩,空口打了个白条儿。
“不行啊,”曲丛顾说,“明天有人找我玩呢。”
曲迟素好笑道:“谁啊,出去不到一个时辰还交上了朋友不成?”
曲丛顾理所当然地道:“是啊。”
曲丛顾的出身是很好的,他出身太后的娘家曲家一脉,沾皇亲,长姐出嫁宫中,得了贵妃的名号,还有一个兄长一个二姐,都前程已定,可以说,是合满的一家子。
他是家中次子,爹娘中年得子,极为疼爱,哥哥姐姐也都稀罕这孩子,自打出生便未尝过什么疾苦的。
恐怕这一生中除了最后莫名其妙替朱决云受的那道天雷之外,再无什么坎坷了。
是个真正娇气而尊贵的孩子。
第二天曲丛顾一中午啥也没干,跟在他娘屁股后面转了一中午,好话说了一箩筐才得了一下午的假。
但是朱决云却没来。
曲丛顾简直望眼欲穿。
一开始在大堂前逗他爹挂在杆上的文鸟,后来慢慢地磨蹭到了前门大院里,坐在池前有一搭无一搭地玩着水,一池的鱼被他搅合地来回乱跑。
前门忽然有了动静。
曲丛顾抬头去看。
结果却是奶娘走进来,看着他喊道:“祖宗诶!水凉着呢,快别玩了!”
曲丛顾伤心到不想说话。
他的假很难请的,真的。
曲府上下没人把这个小少爷很快夭折的友情放在心上,大家都在为曲迟素的婚事筹备,日子很快就这样过去。
直到那一天,曲迟素八抬大轿出府,曲府中一个丫鬟受了风寒,耽误了一天工。
等到夜里再去看的时候,就发起了热。
第二天,忽然全城都疯传,宫里有人出天花了。
曲府忽然乱了,发了高热的丫鬟出了一身的红疹子。
他娘只能将人悄无声息的送出去,住在一个屋子里的丫鬟也给了钱打发了,没办法,毕竟这么大的一个府,实在耗不起。
可这消息还是走漏了出去,一道禁令下去,曲府被封,只许进不许出。
宫中派了三个太医,将府中上上下下地清理熏药,每天把脸捂得恨不得连眼睛也不露出来。
这一年,京城人人自危,街上一整天不见人影,曲府大门紧闭,极为萧条,却忽然被敲响了门。
一个年轻男人面貌冷峻,剑眉星目,却行了一个佛礼,说道:“施主,贫僧寻妖气而来,愿为贵府除煞驱魔。”
第3章佛祖非主流(三)
这人说的是‘施主’,自称是‘佛修’。
这招摇撞骗也实在太不走心了,连个头都不剃一剃吗?
可这人形容气派都很体面,体面到了看门的下人不太敢私自决定,而是转身去寻了曲夫人。
果然,曲夫人将人留下了。
因为朱决云说得话一套一套的,说自己带发修行,远远感到曲府中有污秽的东西,所以才招惹了祸患,他寻着煞气来,无偿服务。
而府中出了这样不吉利的事情,人人自危中,就算是在意志坚强的人也难免动摇了,更何况曲夫人本也就信这些东西。
朱决云记得真切,若是硬要在曲丛顾的命里挑出些什么坎坷来,那就是他十二岁这年,京城的这场天花了。
他们会有多有缘呢,朱决云往门外望了一眼,心里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然后却忽然见一个小少年提着衣摆从走廊里奔过来,面上还捂着厚厚地帕子,直直地冲他冲过来,跳着跟他摆手:“哥哥!”
一双笑眼面巾都遮不住。
朱决云忽然笑了,莫名地也感觉挺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