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丛顾鼻子一酸,眼泪就涌上来了,刷啦一下子把脸冲开一道白印儿。
真是没法看了。
“啊。”曲丛顾等他醒过来反而一句话也说出来了,只能呆呆地看着。
朱决云四肢有千斤重,嗓子眼里也火辣着疼,他举起手给他擦了擦脸。
曲丛顾道:“吓死我了。”
话一说出来就又一道眼泪掉了下来。
若是朱决云不醒他便可以再撑着,可朱决云醒了,他就觉得有万般难熬委屈。
朱决云拍了拍他的手,好似安抚。
他实在乏力了,又闭上了眼睛。
虽然好像是再次睡过去了,但四周的感觉倒是还隐约有一些,像是身边的人一直没有走开。
朱决云的状态慢慢地好转,一天中仍有大半时间是昏昏沉沉中度过的,睁开眼就能看见这个孩子,有时是窝在了他怀里,有时是坐在床边,也有时一时看不见人,再跑进来时还是挂着一张花脸。
他有余力的时候便想:他这是去干什么去了?
有些话是要说通的,他又想,苦了这孩子了,这段日子定然难熬。
这日醒了,曲丛顾正恰好整床幔,把帘子拉开让风透进来,一低头看见他挣了眼,眼睛顿时亮了。
朱决云嗓音沙哑:“怎么瘦了。”
曲丛顾眼眶又红了,却挺坚强的摇了摇头:“没有没有,衣服显瘦!”
朱决云勉强笑了,摸了摸他嘴上的结痂:“这是怎么了?”
“起了一个泡,”曲丛顾说,“已经好啦。”
“不是说了不会有事吗?”朱决云说他,“着什么急。”
曲丛顾把头埋进了他胸前,闷闷地说:“我有点点害怕。”
朱决云缓缓地拍打着他的后背,一时难言。
或许可以再拖一拖。
这一拖,就拖到了脖子上血洞痊愈,落下了浅淡的疤,他已彻底无恙。
曲丛顾挺忧愁地说:“这怎么弄下去啊。”
朱决云从书中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管它做什么。”
“不好看啊,”曲丛顾说,“这么显眼的地方落下了疤。”
朱决云随意说了句:“嫌弃?”
这话出口,顿时心里觉得不对。
他没抬头,却也没有看进去书,听着对面的动静。
只听见曲丛顾小声笑着说:“不嫌弃啊,哈哈哈。”
好像是什么让人开心的悄悄话一般。
朱决云这颗心快被戳烂,却觉得反复煎熬。
他几度犹豫,终于将手中的书放下,郑而又重地说道:“我……们谈一谈。”
曲丛顾好似也有所感,把托腮的手放下了看他。
朱决云把腹中打了无数次的稿子重温了一次,却仍然觉得难说出口。
“丛顾。”他先这样说。
其实不该这样,他该按想好的来说,但出口就变了,让感觉截然不同。
“你还小,太小了,你见过的人太少……”朱决云甚至没去看他的眼睛,“这样的年纪,总容易糊涂了感情。”
“那日乌颐所说都是妄言,她不过想羞辱于我,让你我相处尴尬,你不必入心。”
曲丛顾此时却意外的沉着:“我觉着你不能拿这话来糊弄我,好些同窗与我同岁,早便娶了亲了,就算没有娶亲房中也有人了,这些我还是知道的。”
朱决云正要说话,被他打断:“况且你扪心自问,当真不喜欢我吗?”
“你对我这样好,就算是亲生弟弟也比不得,而我们却是一丝关系也没有陌生人,你怎么好意思说你不喜欢?”
“你是不是有所顾虑?”曲丛顾殷切问道,“是前生今世的旧事吗?”
朱决云恍然,觉得这孩子好像一夜间长大了。
让他应对不及。
他好像是逃一般想要结束这个话题。
曲丛顾像是刚出笼的幼兽,无知无畏,他以为感情的事就是两情相悦便可以长相厮守,没有迂回没有暧昧,横冲直撞地往前走。
他甚至连性别也不会去想,被戳破了那层窗户纸,那就直接把心亮出来,放在他的眼前。
朱决云站在他的面前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去接。
他已经太习惯去藏了,藏欲望,藏感情,藏希望,仿佛那是耻辱,否则就会被人一剑捅进心口,笑他痴心妄想。
而且他真的不能碰曲丛顾。
他怎么敢,这样一个未沾染尘埃的孩子,拿自己一身污秽腌臜去玷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