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勺子沉到底,慢吞吞地向上舀起一勺,一滴未落,全部倒进那木碗之中。
“下一个。”
她喊道。
她只是个穷卑村妇,不是庙里的菩萨,谁的难都渡不了,没有太多依仗,一勺比旁人更浓的米粥已是最多。
她勾不掉名册上的可怜事儿,连自己都成了过江的泥菩萨。
......
下工的时候,秦巧同罗云英告辞。
对方正浓油赤酱地炖鱼,虽不敢夹上肉吃,却借着尝味,一口口抿着油汤水。
秦巧走出去前,又回头看一眼灶前的罗云英。
她旧时也曾是东京城尊贵的后院女子,素手纤纤,十指不沾阳春水,或许东京最负盛名的潘楼美食都未必能入她眼睛。如今,仅是一口鱼汤,满足如斯。
老天爷真是会捉弄人。
尘埃似的平民不好过,那些富贵顶上天的人有一日也会跌得惨重。
得到又失去的滋味,更难受吧。
不过一想,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她过好自己的日子都难,今日归家,只怕又是身累心疲。
山涧倒是厚待她。
秦巧提着半篓子大小不一的河虾,右手提着两条时不时挣扎一下证明鲜活的鱼,脚步欢快地往家中奔去。
刚一拐上小巷子,便见自家门口堵着好一群人。
人群热沸议论,直到最外边的人发觉了她的身影,冲里边喊一声‘秦家二娘回来了’,瞬间一静。
秦巧心中已有猜测,面上是适度的迷茫和无措,脸上的笑容一寸寸地僵住。
“大家在看什么?”
人群自然地分出一条到自家院子的路,黄婆子心里直念作孽。
她眼看秦巧脸上的笑,再看这孩子手里提着的鲜鱼和两条沾满泥土的褌裤管,哪能不知她一个女子在外,不过是为了家中父兄的一顿好吃食?
这般踏实又孝顺的孩子,怎么命就这般苦呢?
黄婆子伸手搀她一下,连声节哀,“孩子,想开点。你爹他...他这一走,这家可就全靠你了。”
死者为大,纵是人群之前都在说秦禾生造孽,活该有此下场。
此刻唯一懂事的闺女到了,都纷纷出言相劝节哀,让她保重。
进门的时候,秦巧一时不察觉,同手同脚起来,竟狼狈地摔进门去。
这一幕落在众人眼中,心中更觉她可怜,争相上前。
“二娘,保重自己呀。”
“巧儿,人都走了,莫过分伤怀。”
“巧儿,莫哭,人还在里头,后事还得你操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