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亚先瞥向地上的烟杆,脸上露出不安之色。口中却强硬道:“你道我是你手下败将,却太高看了自己。我百丈木便是再无能,也还不至于打不赢你这后生小辈。”
“廖亚先,你倒是真让我大开眼界。树要皮,人要脸,而你百丈木是既没皮也没脸。”狄秋冷笑道,“这柄烟杆正是我赢了你之后缴下的,现在放与你面前,却都面不改色抵死不认。”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廖亚先想起当时输给狄秋这小子,心中愤怒已极,可他偏擅长喜怒不形于色,硬生生地将火气压了下去。
忽然,廖亚先一个滚身,将两截断烟杆夺在手中,运力捏得粉碎,瞬间已将这自己的败仗之物摧毁。
“你……”狄秋惊道。他没想到,廖亚先竟然无耻到如此地步。
却听廖亚先呵呵笑着:“这东西,一看便知是你伪造的。我廖亚先的武器天下皆知是一柄烟杆,但我何时用过这镶金嵌玉的烟杆。这玩意不仅弱不堪挥,连尺寸分量那也是大大的不趁手。若还留着让你骗天下人,岂不教人笑掉大牙。”
“哈哈哈……”狄秋听完这番慷慨陈词,不由地哈哈大笑,他不知自己已经多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开怀大笑过。
“你笑什么?”廖亚先怒斥道。
“我笑你身为武林众人,这手上功夫不怎么样,嘴皮子却是天下第一无人能出其右。”
狄秋想不到廖亚先会夺走这两截烟杆毁了去,他更想不到的是,这人竟然会如此无赖,会将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自己还本以为,这两截烟杆可以做挟制这廖亚先的工具。现在看来,却是自己太想当然了。与其这般,当初还不如拿去换了银钱,去请酒中仙多喝上几杯,也不白费了这镶金嵌玉的好烟杆。
廖亚先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忽然转头冲了生大师道:“了生大师,你就这样一直袖手旁观吗?此子不但是个杀人如麻,而且刚才才伤了你的徒弟。就连这样,你也不愿出手?”
“阿弥陀佛,狄檀越方才入了魔障,伤人之举非他内心所向。”了生大师道。
茶花幽幽吐出一口浊气,气息倒是匀畅了,也道:“狄施主能堪破那两道禅机,不会是那样的人,我不怪你。”
“好啊,我早该看出你们是一伙的。”廖亚先说出这话,心中已经凉了一半。
狄秋冲着廖亚先怒目而视:“你又想说什么?”
“哼,你们这一唱一和别人看不出,我还看不出吗?”廖亚先道,“狄秋,你那金钟罩的功夫便是和了生大师学的吧?”
金钟罩?狄秋这才想起,当时北上的路上打败廖亚先后,他便误以为自己学的时金钟罩的武功。因父亲生前让自己一定要将《狂心诀》的秘密保护好,绝对不能让他人知道,所以他便顺势承认了下来,却没想到廖亚先这时候竟旧事重提。
“狄檀越,你可真的会金钟罩的功夫?”了生大师问。
狄秋不知该如何作答,却听廖亚先已经抢着道:“你何必明知故问,方才那茶花姑娘用的便是这金钟罩的功夫,难不成不是你教的,会是她教的吗?”
“狄檀越与我只有一面之缘,他的金钟罩武功确实不是我所授的,但也绝非茶花所授。”了生大师也是疑惑道。
“了生大师不必与他多做解释,他不过是逼你出手多付我罢了。别说是金钟罩功夫,他要是有心要陷害我,还会说我会那戚成海的阴阳两仪刀法也不一定。”狄秋道。
廖亚先见了生大师,便是自己这样说也毫无出手相助的意思,已经急红了言。口中语无伦次道:“反了,反了!没想到堂堂了生大师,授奸贼武功,纵其行凶,实在是武林第一荒唐之事。我这就去将这消息散布到江湖中去,好让大家看清你们的真实嘴脸。”
狄秋愣了一愣,忽然乐了,口中道:“若是你要把这事说给别人听,岂不是丢了你廖亚先的脸?更何况,今日你不可能走得了。”
“你说什么?”廖亚先怒道,“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丢我什么脸了?”
狄秋不急不徐道:“那你倒是说说看,我这会金钟罩这功夫,你是如何得知的?”
“你……”
廖亚先话到嘴边却急忙停住,这才想到若是自己说出狄秋会这金钟罩武功,那岂不是连同自己败在他手上的事情也要一并说出口来?
“怎么不说话了?是有难言之隐,还是说你这谎话压根就没有圆好,就急着拿出来用了?”狄秋哂笑道。
廖亚先的脸被憋成了猪肝色,可事到如今哪里还有转言的机会。若是眼前这两人真是师徒,那自己今日岂不是……
“好!你们师徒俩好深的心机,诱骗我们到此,不仅任由戚成海杀害碧云宗掌门,残杀长川派弟子,还想要我廖亚先的性命!你别以为,得到了雷火石便可以只手遮天……”廖亚先已经怕到了极致,更是急得冷汗直冒。方才他说出的那些话,都是为了骗这了生和尚,逼他出手降服狄秋。可若他们本就是师徒,自己说这么多岂不是徒劳而已?
狄秋心中暗自摇头,这廖亚先枉费在江湖上驰骋这么多年,这心机城府皆是常人莫及,但在这个节骨眼上却自己先失了稳重。
狄秋忽地盘腿坐下道:“我这金钟罩的武功也是我从别处学来的,与了生大师毫无瓜葛。你若以为这武林中只有了生大师一人会这武功,可是太想当然了。”
廖亚先见狄秋没有承认,有些出乎意料。心想自己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晾谁也没有再瞒的必要。更何况狄秋此人素来狂妄,以他现在的武功自己根本就打不赢他。是绑是杀,仅在他一念之间。
可廖亚先素来就爱疑神疑鬼,便是狄秋这样说了,却还是不信,暗自猜测他还另有阴谋。便试探性地道:“你说不是了生大师教你的,那还有谁会这金钟罩的功夫?”
“这与你何干?”狄秋道,“我只是告诉你,无论这武功我是跟谁学的,今日你都休想活着离开浮云寺!”
廖亚先听到这话,脑袋中轰地一声,如遭天雷击顶一般。口中黯然道:“没想到我百丈木竟然最后会死在你这寂寂无名的小辈手上,动手吧,给我个痛快的!”
狄秋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已经忽然跳起,一掌向廖亚先面门拍去。
“住手!”了生大师急忙撇下茶花挡在廖亚先的身前,“狄檀越你不能杀他。”
“为何不能杀?”狄秋恨恨道,“了生大师,你能任凭那戚成海杀了周明礼,杀了长川派的弟子,却不允许我杀他?你可知此人,可比那几人要可恶多少倍?”
“你不能杀他。”了生大师又重复道,“你若此时杀了他,未来你一定会后悔。”
“我绝不后悔,了生大师我敬重你是一位佛法高深之人,请你让开!”狄秋道。
“狄檀越,你当真不明老衲的苦心吗?”了生大师忽地伸出手来指向大殿中的那一尊无脸泥塑,口中道,“那第三道禅机的答案此时此刻就在你的眼前。”
狄秋猛地呆住了,顺着了生大师的手指看向那尊泥塑,嘴巴张了一张却没有说出话来。他缓缓垂下手臂,身子一晃倒在了地上,喃喃道:“我明白了,那尊泥塑便是我自己,便是这世上的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