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鹤春还是醉了,每天号称要花天酒地的奸佞,酒量其实不好,几杯就会醉,喝到一半换甜酒酿也来不及。
几杯就会醉的奸佞,抱着小酒壶,靠在清正端方的大理寺卿肩上。
时鹤春微垂着头,看自己的手,低声说:“我小时候身手很好的,心地也好。”
“我信。”秦照尘低声说,“时鹤春,你现在的心地也好……你现在也不是废人。”
秦照尘对他说:“你现在也是清流,你知不知道自己救了多少人,我去生死簿上给你数。”
时鹤春没想到榆木也会讲笑话,被他哄笑了,醉着笑了一会儿,闭上眼睛。
他不用秦照尘帮忙,摇了摇头:“我自己去数……你去忙你的事吧。”
“你有数不清的事要忙。”时鹤春说,“别急,一件一件办,这里面复杂,不清楚的就来问我。”
秦照尘攥着那颗松脆爽甜的干枣,揽着时鹤春,把甜枣子喂给他。
时鹤春不吃,他一身全叫药灌满,吃不下什么东西了:“给你的,我要睡一会儿。”
秦照尘沉默了一会儿,收起那颗枣子,抱着时鹤春,小心地将人放在榻上。
“慢些写。”秦照尘说,“你的手不好。”
时鹤春在写的……是朝堂秘辛、是隐私勾结,是数不清能掉脑袋的勾当,无数条暗线,尽头全牵扯着本朝最大的奸佞。
时鹤春亲手写下来的东西,每一条都能索时鹤春自己的命,都能让时鹤春万劫不复,在史册上恶名昭彰。
时鹤春并没听见他的话。
一沾枕头,病骨支离的奸佞就力竭昏睡过去。
秦照尘替他将被子掩好,吹熄了灯,起身离开,去忙那些“数不清的事”。
他的身体和魂魄在这一夜分成两个。
大理寺卿没有睡意,也没有睡觉的工夫,离开时鹤春的卧房,就回去继续片刻不停地忙碌朝中诸事。
属于时鹤春的秦照尘……还留在那个房间里,留在时鹤春的榻边,求他别写了。
别写了,一个字都别写了,写过的也烧掉。
趁他一个字都没看。
这话大理寺卿说不出,灾民靠朝堂赈济,朝堂靠大理寺整肃,世道层层叠叠压下来,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法号“照尘”的小和尚,跪在时小施主身边,怕得发抖也疼得发抖,哀求时鹤春别写了,什么都别再管,回去当花里胡哨的漂亮小仙鹤。
照尘小和尚每次攥着笤帚,抬头看桃树上的人,都这么想。
怎么会有人生来就清白干净得像是只鹤,时鹤春就是该被锦衣玉食好好养着、该自在该逍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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